浮生尽丹离子 著

我是当今太子的母亲，是陛下亲封的皇后。

荣宠胜天，一人之下。

所有嫔妃都嫉妒陛下对我的爱，视我为眼中钉，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只有少数人记得我曾是皇帝求娶白月光的换嫁女。

把我嫁给阉人。

最后又把我变成寡妇，纳入后宫。

还总是神经兮兮地逼问我是不是爱他。

当然爱啊，爱得想让他死！

1

距离封后大典还有三天，陛下亲笔御书召请文武百官为我贺喜。

彻夜不眠一字一句反复写下封柳惊蛰为后。

甚至不惜屈膝登门「劝导」反对我的摄政大臣。

废锦茗立我为后。

夺走她的儿子让我抚养。

夜夜宿在我宫里，荣宠胜天，一人之下。

试冠服时亲手为我穿衣，描眉。

九五至尊，从没这么伺候过别人。

就连废后这个他强娶的女人也不曾有这份殊荣。

后宫嫔妃都觉得他只是吃腻了山珍海味，想尝尝我这个清茶淡饭而已，不足为惧。

可我却一年内从嫔直接升到皇后，就连太子都成了我的儿子。

做太后指日可待。

封后那天陛下亲驾轿辇来凤清宫接我，扶我上车，为我清障。

执着我的手举起，向他的群臣炫耀自己的皇后。

忙了一天晚上沐浴时，陛下屏退众人亲自为我烧水。

我坐在晏清池里，他下水共浴，目光专注地望着我，仿佛他眼里我就是天下。

为我梳理凌乱的发丝，不小心扯痛了我的头皮。

心疼得他直掌嘴。

我宫里缺人便把自己的心腹都悉数送了过来。

身边的丫鬟看我如此受宠都欣羡的奉承我：「奴婢进宫五年了，还从未见陛下如此宠爱过一人呢，娘娘真的有福气，陛下真的很爱您呢。」

我对她轻笑，摸了摸这傻丫头的头。

爱？

我闲来无事去冷宫看望废后锦茗，她疯疯癫癫，神志不清。

嘴里一直喊着太子的乳名。

看到我竟咯咯的笑着叫姐姐。

掌事宫女斥她认错人。

听说前皇后是皇帝曾经爱而不得的人呢。

如今不也是这副鬼样子。

回到寝宫我拿着炖好的鸡汤去青鸾殿面圣。

看到我亲自端着罐子，陛下连忙从龙椅上起身接过放到一旁。

握住我的手一直吹着。

「惊蛰，以后这种事就交给奴婢们做吧，让你当皇后是享福的。」

我羞赧地轻推他，笑着应承。

看着他温柔似水的眉目，和朝堂上阴鸷诡谲的他判若两人。

果真是爱我的吗？

晚上同榻而眠，一番巫山云雨后他又惯例地逼问我爱不爱他。

「当然爱，我可是爱了陛下十几年，为了你我不惜亲手杀了楚瑾瑜呢！」

2

绍熙从前钟爱二八芳华的少女，独我一个是人妻。

为了让我抛却前尘，名正言顺地当他的女人。

给我赐了一个显赫的新身份。

三个月就从嫔升阶贵妃。

陛下爱我这件事，满城皆知。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我甚至成了群臣百姓口中的祸国妖妃。

可他们从不敢当着我的面说。

杖杀事小，株连九族也是有的。

毕竟往日文字狱龙颜大怒竟把自己的伴读阉了。

我体弱亏了身子，一直没能怀上龙种。

他从不责怪我，甚至还为我抢来了太子。

圣坛祭天他对着列祖列宗坦言我才是他最爱的妻子。

一年来甚至从未临幸过其他妃嫔，引得大家叫苦连连。

绍熙总是夜半搂着我聊起幼时的旧事，感叹我们缘分天定。

「惊蛰，朕好爱你，我们一定要白头偕老，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吗？」

我笑着剥开一个葡萄用嘴渡给他。

又是一场颠鸾倒凤。

惊蛰是谁？

我明明是温客卿！

他不过自欺欺人罢了，以为换了名字换了身份我们就可以从头再来。

五年前夏至，他风光迎娶了废后楚颦婷。

而我则换嫁给她哥哥楚瑾瑜。

一个不能人道的阉人。

绍熙明知道我从小爱慕他，厌烦我这卑贱奴婢的痴缠。

把我塞给一个废人侮辱我。

四年后又公然登门强奸我，口口声声离了我不能活。

他是个真小人。

嫉妒楚瑾瑜的高风亮节把他贬为阉人，贪图楚颦婷的美色巧取豪夺。

厌弃我，却还自私地把我嫁给一个太监。

有朝一日想玩玩了就夺过来。

也还干净。

他不曾料想相公给了我前所未有的尊重和爱护。

我们虽有名无实但两情相悦。

狗皇帝逼我亲手杀了自己的丈夫！

我恨他。

3

皇上为了掩藏我的身份把身边的老人都残杀殆尽了。

故而几乎没人知道我曾是御书郎楚瑾瑜的发妻。

是废后的嫂嫂。

只知道我是陛下的眼珠子，小心肝。

我温客卿年二十三，是绍熙奶娘的女儿。

从小懂事起就跟在他身边伺候，一直到十八岁嫁为人妇。

初见时我总看他不顺眼，毕竟就是这个小屁孩抢走了我的娘亲。

每天跟在我身后叫着姐姐，要抱。

母亲总是随时随地解衣给他喂奶，而我却从未喝过一口。

皇后娘娘待我娘很好，允许把我带在身边教养。

小太子很依赖我，晚上也总是缠着我陪他睡觉。

「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我哼唱童谣哄他。

有时还恶作剧地骗他吃鼻涕。

看着他一脸傻笑，蠢得跟猪似的叫我姐姐的时候。

我第一次喜欢这个小胖子。

仿佛是我的人体挂件，是我的分身。

太黏人了。

皇上御赐的美食和珍宝也总是想着我，让我先吃。

从不让下人欺负我。

我在宫里简直是横行霸道，是个小霸王。

那时一切都很天真无邪，也是我最爱他的时候。

八岁那年凤清宫着火，我娘和皇后娘娘都死了。

只留下我和五岁的绍熙。

我心里暗暗发誓一定会保护好弟弟。

太子被明妃抚养，养母总是不如亲娘。

苛待他，冬衣是最差的布料，屋里连个地龙都没有。

我只好先把被窝给他暖好再让他睡觉。

虽然身体受苦，但有情饮水饱。

两个人相互扶持度过一年又一年。

他总是言语带笑地逗我，说以后娶我做他的小媳妇。

我相信那时的他是真地爱我。

全心全意。

十三岁那年，明妃的侄子瞧上了我要霸王硬上弓。

绍熙为救我失手杀了他。

被明妃怀恨在心，杖责一百。

贬为郡王。

要去西北封地过苦日子。

明妃把我扔到浣衣局，死活不让我跟着去封地。

临走前我偷偷跑去看他。

却看到他溺水在池塘里，我跳下去救他。

却发现他身上被绑了石头，昏迷不醒。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拖上岸，这时有人过来了。

我就闪到墙后。

看到一个面如冠玉的白衣少年和一个稍小些的粉面女娃娃走过来。

他们把太子扶进了屋里。

我看到有人就放心地跑回浣衣局。

自此我和绍熙三年未见直到明妃薨逝。

再重逢，他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我也从白月光变成了蚊子血。

4

晚上到东宫看望太子，他熟睡的模样像极了楚瑾瑜。

我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腿坐久了有些站不起来。

陈年旧病隐隐作痛。

将将摔倒的时候，绍熙一把接住我。

把我从东宫抱回了凤清宫。

他拿着药酒轻轻地擦过我的膝盖，搓得麻麻的。

烛火氤氲，我仿佛看到楚瑾瑜往日为我翻遍医书。

我的腿疾是长年累月久积而成。

当年在浣衣局洗了两年衣服，还要讨好公公们。

希望能打听到一点太子的消息。

为此我变卖了所有饰品，只留下他送我的一木簪。

是他亲手雕的

我宝贝得很。

他从西北回来吊唁，先皇膝下皇子寥寥几个。

所幸就被留下监国。

听到他回来的消息我兴高采烈地跑去见他。

可是连门都没能进去。

往日东宫之人死伤殆尽，如今府上的新人都不认得我。

一口一个狗奴才。

仿佛我不是太子的旧人。

去了三次才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是他！那个把绍熙从水池边扶进屋里的少年。

他白衣胜雪，衣带翩跹地从门槛跨出。

我迎上去喊他「仙君。」

他转头眉头紧皱，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我。

他走过来用扇子轻点了一下我的头：「为何叫我仙君，你觉得我是神仙？」

我顺着马屁就拍：「你长得这般俊俏，比上天的神仙也不过，不是仙君是什么？」

他被我逗得捧腹大笑，全然不顾世家公子的礼仪尊卑。

听了我的请求就把我带进了太子府。

我原本以为绍熙见了我会一把扑上来抱住我。

他只是平淡地扫了我一眼，仿佛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看着他线条分明的俊脸，听着他清脆的声音。

我没忍住流下几滴眼泪。

听到我吸鼻子的声音，绍熙和楚瑾瑜同时抬头看我。

把我看得羞红了脸。

楚瑾瑜笑着走出了门。

我上前和绍熙讲话：「这几年你过得好吗，我好想你。」

他嗤笑一声，用从未听过的冷漠语气诘问我。

「别假惺惺了，有其母必有其女，你和你娘是一样的伪善，奸邪。」

什么意思？我娘哪里对不起他？

他把一封血书扔到我的脸上，上面写着我娘是明妃拍到皇后宫里的细作。

简单的几个字我却看了整整一炷香。

房间里落针可闻，静得我心发慌。

原来他在西北的这几年一直蛰伏，查出了皇后的死因是明妃放火。

暗中逼死了明妃。

我明明记得我娘是跑去救了皇后的，或许她确实是细作。

皇后对她那么好，我娘不可能狠心杀死她。

绍熙却不听我解释，一门心思地想着远离我。

或许不杀我已经是他心软了。

我总见不到他，心里想着努力弥补他也无计可施。

接下来的一件事给了我希望，也把我推向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