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猫画虎觅清风 著

有种人，叫别人家的孩子。

每次，别的孩子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我妈总会第一个知道。

我妈：小雨，还愣着干什么，人家都去学乐器了，你还磨蹭什么，赶快换呀。

可她从来就没有问过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1.

“都什么时候了，还画画，真是吃啥都吃不上热的！”

我妈来到书房，也不知道发什么疯，直接将我最后一张精品宣纸撕了个稀巴烂。

还把我刚刚调配好的颜料，像猪饲料一样，一股脑全部倒在了垃圾桶里。

她不知道的是，我接下来要画的，正是给她的生日礼物。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

我崩溃了，看着这漫天的纸屑，感到无尽的悲凉。

“你还真把自己当作齐白石了？”

“你都学多长时间了，天天画虾，天天画虾，能拿的出手吗？”

对于我的质问，她不仅没有解释，反而表现得更加的不耐烦。

我妈一边骂一边拉着我就往书房外面走，那些碎片也在拖拽中散落了大半。

她将我拉到客厅里，拿出手机，打开一个叫【赢在起跑线】的群，里面全部都是一个接着一个的视频片段。

有演奏小提琴的，有吹奏葫芦丝的，有弹奏钢琴的……

她随便点开一个视频，里面的女孩儿正好是我们班的，好像是在一个什么舞台上表演拉二胡。

只是这撕拉撕拉的声音一出来，我浑身的鸡皮疙瘩立刻就起来了。

然而，这场折磨才刚刚开始，紧接着她又依次点开了小提琴，钢琴，笛子等等乐器的演奏视频。

“看看喜欢什么，选一个吧！”

折磨持续了大概能有半个小时左右，然后她就问出了这样一个让我抓狂的问题。

“妈……”

我的手上揉搓着那被我妈暴力撕扯的宣纸残渣，眼神中全是抗拒。

“给我把手撒开！”

我妈把我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将我那些宣纸一点不剩的全部扔到了马桶里。

在那一刻，我突然就觉得，我坚持的一切都没什么意义。

画画也是她让我学的，现在我好不容易喜欢上了。她又将她亲手给我编织的梦想毫不留情的撕碎。

“没出息的东西，你倒是画出个样子来呀！”

“黄雅殊，一个月前开始学二胡，现在已经考了级。”

“刘锐泽，学习架子鼓一年，已经考到了三级。”

“鲁心宜，学了一年半钢琴，六级都过了！”

我妈如数家珍的把这些她自认为是天之骄子的孩子，一一说了出来。

搞了半天，她看中的原来只是那一张张证书罢了。

2.

“妈，你是不知道我是个音痴吗？为什么非要逼我！”

我的面部甚至都不受控制地抽搐了起来，我再也受不了，有史以来第一次反驳了她。

“逼你！逼你！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

“考了级，将来在升学的时候是有帮助的，考上了好中学，你才有希望！”

“你爸一年到头都在外面跑，是为了谁，为了谁呀！”

我妈看着我，顿时气得眼眶都红了，她死死抓住我的肩膀。

也不再听我说什么，就要往门外拽。

“我肚子疼！肚子疼！”

为了不让她得逞，我在出门的那一刻，直接用右脚绊住了门框，右手把肚子一捂就大喊了起来。

她正要俯下身看我，我一个挣扎，反身就跑回了家，将门啪的一声关上。

“傅！小！雨！”

我妈估计是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我趁机朝着卧室跑去并反锁，拿出电话手表，拨下了我爸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听到电话那头一声声重复的电子音，我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傅小雨，开门！听见没！快开门！”

她踹门的频率越来越快，声音也越来越大。

“好！不开门是吧！你给我等着！”

也许是她踹的太累了，竟然消停了下来，就在我以为一切都结束的时候。

让我绝望的事情出现了，她竟然找来了开锁的师傅。

“师傅，求求你，快点把门打开！”

“我女儿有自虐倾向，我怕她在里面想不开！”

我妈说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可我听在耳朵里，却只有无尽的冰冷。

太疯狂了，真的太疯狂了。

为了逼我，连这谎话都编出来了。

3.

啪。

在师傅卖力的工作下，这个门终究是败下了阵来。

“傅小雨，看我不打死你！”

唯一的阻碍已经被剔除，我妈的怒气也叠加到了一个极为恐怖的地步。

她的手里居然攥着一根擀面杖，要不是开锁师傅在一边拦着，我觉得我真的会被她打死！

“别冲动！她还只是个孩子！”

师傅说着就把那擀面杖夺了过去，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可让我和师傅都感到胆寒的一幕出现了，她竟然跑到厨房拿出了菜刀……

师傅一手朝前，一手微微向后，喉咙更是不停地吞咽着，显然挺害怕。

“你……你冷静……”

我妈看着师傅挡在我面前，也没有贸然向前，而是先大喊了一声：“让开！”

师傅又后退了几步，不过我瞟见他应该是报了衙门，再撑撑，只要捕快一来，我就能逃过一劫。

就这样我和师傅连连后退，眼瞅着我妈就要得得逞，捕快终于到了。

“女士，不要冲动，放下刀，放下刀！”

众捕快看着我妈这步步紧逼的样子，也不敢过度的刺激。

他们用尽可能温柔的声音，来试图唤醒处于盛怒状态下的母亲。

我也配合地大哭出声，表示再也不敢了。

也许是我的哭声起了作用，也许是捕快的到来让我妈有些忌惮。

她手上的刀啪的一声就掉在了地上。

“啊！我……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啊！”

她双手捂脸，竟然也开始委屈的大哭起来。

捕快也不知道怎么办了，最后还是我表示这一切都是一场闹剧，这才堪堪收了场。

4.

“你满意了？你爸不在，我再进去，看看谁管你？”

本来我以为经历了刚才的一切，我妈就不会再揪着这件事不放了。

可没想的是，她还真就抓住这个事不放了。

“别说了，我去！我去还不行！”

看着不近人情的母亲，我真的好想痛哭一场，可想想刚刚的事情，我又把泪全部憋了回去。

听到这话，我妈的情绪才逐渐稳定了一些，不过这次她走在了后面，生怕我又出什么幺蛾子。

就连走在马路上也是，时时刻刻提防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真的很想说一句，妈，现在早已经不再是那个刚摘辫子的时代了，有必要这么紧张么。

在我妈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了一个乐器培训基地。

这还没进去呢，我身上的鸡皮疙瘩就起来了。

咚嚓咚嚓咚嚓的架子鼓声，让我有种置身在炮火连天下的窒息感。

还有时有时无的杀猪宰羊的惨叫声传出，这里面怕不是一个屠宰场吧。

“别动什么歪心思，告诉你，今天必须选一个！”

我妈看着我站在外面迟迟不进去，就直接拽着我往里面走去。

这里面的布局还真是传统到了极致，每个教室都是那种老式的木门。

中间是长长的水泥过道，越往里面就越暗，越往里面动静就越大。

再搭配上随着噪音而不停晃动的门牌和有些昏暗的灯光，妥妥的一个恐怖片拍摄现场。

“走，先去看看葫芦丝，听说这个最简单，女孩子学学这个，也挺好！”

我妈在前面自言自语的，推开葫芦丝班的木门，顿时里面二十几双眼睛，就全部集中在了我的身上。

5.

这是一副怎么样的场景呀，如此闷热的教室，连个空调都没有。

只有一个老式风叶在楼顶上，呼哧呼哧地转着圈圈。

这些所谓的学员，一个个地幸灾乐祸的看着我。

“这位家长，站在后面让孩子感受一下！”

老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妈回瞪了我一眼，我这才不情不愿地和她一通走了进去。

接着，在老师的带领下，我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魔音灌耳。

一曲终了，那个老师就拿着一个葫芦丝交到了我的手中。

“同学，有没有感觉到淙淙流水浸润心田的感觉，或者简单点来说，就是感觉很舒服。”

老师讲话的时候，那一脸沉醉其中的样子，让我的内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恶寒。

“没听见老师问你，想好再说！”

我妈见我迟迟没说话，她躲在背后的手就狠狠地掐了我一下。

“呃啊！服了，舒服了！”

我妈这行为算不算屈打成招呢？

那老师也很配合地说道：“我一看咱家孩子就很有灵性，能体悟出湍急的水流中随波逐流的急迫感。”

这个老师说起话来，还真是让人云里雾里，听不明白。

“是吗？哈哈，我就说我女儿怎么会差呢？”

我妈特别虚伪的揉了揉我的头，看起来这句话是在说到她心坎里去了。

“那老师这个考级快不快？一个月能学出来吗？”

我妈的眼睛里全部都是对于考级的渴望。

只是这个问题，可把这个老师给难住了，他猛的一擦鬓角的汗水。

“这个还是要看孩子的悟性！”

老师这一句话出来，本来还眉角舒展的老妈，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6

“这样，您不妨去看看架子鼓！”

说着这个老师就把我妈拉在一边，指指点点的，很快妈就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好事。

然后就一把拽住我，跟着这个老师出了教室，朝着最里面走去。

咚咚咚。

刚刚那声音越来越清晰了，我的心跳也有些急促了起来。

“妈，要不还是学葫芦丝吧，我一定好好学！”

我扯了扯老妈的手，想阻止她继续向前的步伐。

可是我妈就像没有听见一样，透过余光可以看见，她眼神中的狂热。

最终我也是被她丢进了那个恐怖的地方。

“好，来，先找找节奏，动次打次，好，来！”

老师先是坐在架子鼓面前给我示范了一下，然后就把鼓棒交给了我。

拿到鼓棒的那一瞬间，我想的却并不是应该怎么敲击，而是这个东西打在人身疼不疼。

不过当这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还真是吓得我出了一头冷汗。

这是怎么了，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暴力了。

“同学！同学！”

老师看着我站在那里迟迟不动，还以为我是沉浸在鼓声中没出来呢。

那眼神都变的不一样了，好像是发现了一个了不得好苗子一样。

后来还是他先坐不住，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这才回过神来。

“好！”

我坐在了位置上，其他的学员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想要看看我的本事。

我眼睛一闭就一棒子敲了出去，咚咚咚的乱敲了一通。

“哈哈哈，哈哈哈！”

“这敲得是个什么呀！”

“这是和这鼓有仇？”

“……”

那些学员们一个个全部笑得前仰后合，独留下一个满头黑线的老师。

他赶快把鼓槌从我手上拿了过去，然后心疼的摸着鼓面，确认鼓面没事后才长出了一口气。

7.

“同学！千万不敢这么敲了，知道吗？”

老师尽力地控制着情绪，再次拿起鼓槌示范了一次。

这一次我倒是没有那么暴力，但是就像是用棉花撞墙一样，只是发出一点点声音。

“她这是在挠痒痒吗？”

“哎，我觉得可能是在凹造型。”

“这人可真有意思，她应该去而隔壁学表演。”

那些学员再次对我评头论足，一个个就像是麻雀一样，惹人厌。

还有那老师，这次也不再忍着。

“同学，要实在不想学了，就请你出去。”

就等这句话呢，我立马将鼓槌放到鼓面上转身就往门外跑。

可才刚跑了没几步，就被我妈堵住了。

“去哪儿？”

我妈眼皮都没抬一下，就那样靠在拐角的墙壁上。

“我去……上厕所……”

想想她之前的所作所为，我还真怕她再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所以说了这么一句，我就往后退了几步，躲进了厕所。

“劝你别耍什么花样！”

我妈冷哼一声，竟然也跟着我进了厕所。

老师也没追出来，看来是我妈和他发过消息了。

啊！我无力的在心中大喊。

“出来！再不出来我就亲手拽你起来了！”

她又在催命了。

没办法，我只能不清不远的出来，低着头，朝着那漫长黝黑的楼道尽头走去。

之后的一个礼拜，除了睡觉，我妈那对我几乎就是寸步不离。

“都一个礼拜了，连个动次打次都不会！”

“还有你这是什么态度，不知道说话要抬头吗？”

“傅小雨同学，还有不到二十天就考级了，你这样能过吗？”

老师站在讲台上好像一个审判罪恶的神祇，我被其阴影笼罩在其中。

8.

“老师，我真的已经很努力的在学了，学不会我也没办法呀！”

我仍然低着头，双手将那鼓槌上下左右地在指尖翻飞。

这个动作其实是为了在表演中衔接敲击中的空缺，但这却是我这一周时间里唯一的收获。

“从今天开始，每天加练一小时。”

这老师还真是，就在我以为他会打电话给我劝退时，却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老师，别，我妈不让我晚回家！”

这个时候我只能搬出我妈。

“没事，你妈已经知道这个事情了，到时候她也会在旁旁听。”

老师的这句话把我的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

在别的孩子都走完之后，我妈果然分毫不差地走进了教室。

她就坐在我的左手位置，老师坐在右手，将我夹在中间左右都不自在。

“来，看着我的手部动作，注意节奏，一二一二。”

老师在我妈进来之后，教的更加仔细了。

也奇怪，平时怎么学都学不会的动次打次，再化作一二一二后，我好像也看懂了一些。

而且因为没有了那些杂音的影响，我看老师的动作也清晰了许多。

所以当老师打完之后，我再次打的时候，隐隐也有了一点点节奏在里面。

也因为这样，给了我妈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老师，我女儿这是学会了吗？”

我妈激动地握着老师的胳膊。

老师也是眼神一亮，以为我终于开窍了。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已然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