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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笄礼这日,我穿着阿姐最爱的衣裳出现在众人面前。
开礼之时,父王满眼慈爱,亲自为我祝辞。
阿姐时常与我提起的未婚夫婿也在身后一脸温柔地注视着我。
他们不知道的是,我不是阿姐。
而我的阿姐,她已经死了。
今日是我的阿姐,云昭公主的及笄礼。
而我,名云离。
阿姐死了,此刻我穿着阿姐最爱的衣裳,静候于地坤殿外,等待宣礼。
这本该是阿姐的及笄礼,可如今却是我站在这儿。
想到阿姐死前对我的谆谆嘱咐,我心中一痛。
这吃人的皇宫,葬了我的娘亲,连我的阿姐也不放过。
世道不公,那便唯有以恶止恶。
「公主行笄礼——」
一声高喝响于耳旁,打断了我的思绪。
听见礼官的奏曰声,我迈开步子缓缓往殿内走去。
待行至大殿中央,两边侍奉的嬷嬷上前为我加身大袖华服。
穿戴稳妥后,本该是礼官开始致辞。
父王却摆摆手,从高台之上走下,站在我身前,满眼慈爱地看着我。
他要亲自为我祝辞。
「昭儿,你乃我无双国唯一的嫡公主,朕今日为你赐号乐宁,寓意你喜乐安宁,可好?」
我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俯身叩地行礼,「乐宁谢过父王。」
伏在地上的那一刻,我的心底却满是讽刺和恨意。
喜乐安宁这四个字,我的阿姐十余年来,又占了哪一个?
起身后,礼成。
接下来便是晚宴。
感受到后背自进了这大殿就一直盯着自己的视线,我向父王提出要下去整理一番仪容。
刚出地坤殿,果不其然身后跟上来一人。
「昭儿。」
我没有理会,继续往前走。
他有些急了,连忙赶上来挡在我身前。
没了去路,我抬眼打量着面前神色紧张的男人。
看来这就是阿姐曾经时常与我提起的北阳侯世子,陆闻璟了。
瞧出他眼底没藏好的一丝不耐烦,我不禁怀疑。
阿姐她,怎么会喜欢上这样的人?
长得人模狗样,心却如腐烂的淤泥。
许是一直没等到我说话,他脸上带着不自然道:「昭儿,那日之事是个误会,我与那宋府小姐并无半分关系。」
「是吗?既如此,你们为何在御花园相拥而抱,那宋家小姐又为何在你怀中泫然泪下?这些,难道都是误会不成?」听到他的解释,我冷声反问。
想起那日阿姐回来后像是丢了神般,又哭又笑地与我说起此事,我便厌极了他。
他似是被我问住,一时没了话,转而又急促道:「是那宋清芜纠缠我,昭昭,我是要拒绝她的,可她突然抱住我哭诉,我也,没办法。」
说着他声音越来越轻。
我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只盯着他。
他眼神开始闪躲,我冷冷移开视线,未说一言,越过他离开。
这次陆闻璟没有追上来。
再次回到宴会上。
一进大殿,那北阳侯见到我,当即便笑着从席位上起身,向父王行礼。
「陛下,老臣有一喜事,不知当提不当提?」
父王挑了挑眉,问道:「哦?是何喜事?爱卿但说无妨。」
「陛下,乐宁公主现已到了婚嫁之年,先前公主与闻璟定下的亲事,老臣今日想斗胆向陛下讨个彩头,可否请您为其择一黄道吉日?」说罢他双手拱在胸前,深深垂下身子。
我听着这冠冕堂皇的鬼话,忽然余光瞥见左下方后席有一身穿白衣的女子,不小心将手上的汤洒出。
她应是怕人瞧见,仓促拿起一旁的巾布擦拭。
结合她坐的席位,我便了然,她就是宋贵妃的娘家侄女,宋清芜了。
呵,还没寻你,竟自己撞上来了。
心下冷笑,抬头见父王沉吟片刻,欲要开口,我淡淡出声道:「父王,既是乐宁的婚事,可否先让乐宁问陆侯爷一句话?」
得到父王的同意,我转身面向北阳侯,语气轻飘,意有所指,「陆侯爷,您确认世子想娶的,是本宫吗?」
「公主此话何意?」他面露不解。
我眼神扫向宋清芜那边,玩味的勾了勾唇。
「前几日本宫撞见一件趣事儿,陆世子与贵妃娘娘的侄女感情真是深厚,旁若无人便抱在一起互诉衷肠,场面好不痴怨,倒叫本宫不忍拆散了。」
话音刚落,南阳侯大声反驳道:「不可能。」
我冷声反问:「侯爷的意思,是本宫污蔑了?」
「老臣绝没有此意,公主,这其中恐有误会。」他脸色一顿,急忙张口解释。
我不想再听,直截了当道:「是否是误会,不如来问下陆世子与宋姑娘吧。」
众人的视线顿时落在这二人身上。
宋清芜神色有些慌张,但又暗含期待的看向陆闻璟。
不过要让她失望了。
陆闻璟先前一直默不作声,此刻却言辞诚恳:「陛下,公主,那日并非臣所愿,臣对公主一片赤心,万不会做此等之事。」
这话里的意思虽未明说,却已然把此事都推到了宋清芜身上。
真是打的好一手如意算盘。
瞧见宋清芜霎时惨白了脸,我内心十分快意,偏头问她:「是这样吗,宋姑娘?」
她嗫喏着唇角,迟迟没有出声,最后终是咬牙道:「是。」
四周寂静。
其实我早便预料到会如此,不过无碍,这只是开始罢了。
她既如此喜欢别人的未婚夫婿,想来也不怕人尽皆如,那便如了她的愿。
至于陆闻璟,咱们,来日方长。
阿姐受过的痛,我会逐个逐个地,一一讨回来。
所有伤过她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还有害死阿姐的真凶,想必此刻应是害怕极了吧。
我环视在场的所有人,目光暗沉。
你千万要藏好了。
毕竟露陷,可是会死的。
阿姐是中毒而亡的。
前几日子时,她匆忙进来密室寻我。
我原以为她想明白了,要与陆闻璟退婚。
可她还没说话,却顷刻间在我面前口吐鲜血。
好多好多的血,我怎么也擦不完。
我想跑出去喊太医,阿姐是无双唯一的公主,他们一定会救她的,一定能救她的。
但是阿姐轻轻拉住我的手说:「阿离,不要去,没用了。」
我不甘心,怎么会没用?、
明明午时她还好好的,给我送了最爱吃的梨花酥。
我真的不甘心啊。
娘亲不在后,我便只有阿姐了。
我不想她死,不想她像娘亲一样,永远也见不到。
我泣不成声,颤抖着求她不要死。
可她这次没有答应我。
她对我叮嘱了许多话,让我替她好好活着,不要去深究,不要为她报仇。
她说,阿离,这次换你,站在阳光下了。
我与阿姐是一母同胎的孪生姐妹,可是无双国将双生视为不详,一旦发现降生,便会处死。
娘亲虽身为无双的皇后,却也无法保全我们。
幸而娘亲早年心善,帮过李太医,得到了他的提醒,得知自己腹中是对双生儿。
于是她悄悄建了个密室,生产后将小一点的我藏在里面。
小时候我与阿姐是交替现身在人前的。
后来长大了些,因为我身子弱,一直是阿姐在外示人。
她心中对我有愧。
可我本就不喜与人相处,每天能见到娘亲和阿姐便已很好。
但阿姐总是记着此事,我知道娘亲死后,她想送我出皇宫,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是我舍不得她,比起自由,我更想与她待在一起。
如今这个简单的愿望,却再也无法实现。
阿姐,我也要食言了。
这仇,我是定要报的,你别生阿离的气。
那日及笄宴后,宋家小姐痴缠北阳侯世子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都城。
女子最重名节。
她已然成了过街老鼠,但凡有头有脸的世族,都对她避之不及。
我派出去打听的春儿回禀,这个节骨眼儿,宋清芜竟还偷偷约陆闻璟见面。
不过这真心,是错付了。
陆闻璟为了和她撇清关系,一连几日都在府中没有出门.
可宋清芜终究是宋贵妃的侄女,虽说她父亲官职不高,但只要宋贵妃依旧受宠,她就能受到好处。
若是想让她永远也翻不了身,这宋贵妃,也得除去。
还有陆闻璟,他不会以为将事情都推到宋清芜身上,我与他的婚事便不会退了?
阿姐良善,或许会被他蒙蔽,可我不会。
我信奉的,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拿起盘中的杏花酥,我双眸微眯,想到了一个好法子。
「春儿,你现下去华容宫给宋贵妃送句话,就说本宫稍后去拜访她。」
眼见着春儿离开,我起身换上阿姐身亡那日穿的衣裳。
阿姐没有出宫,那毒,必是宫里的人下的。
宋贵妃,有很大的嫌疑。
去华容宫的路上,经过御花园时,我不巧碰见父王与一年轻男子在不远处交谈。
他看到我,招手示意我过去。
「乐宁,来,这位是威远府的少将军,谢誉。」
「谢少将军,这是朕的嫡公主,封号乐宁,」介绍完,父王复又笑道,「少将军常年驻扎边塞,想来你们还是第一次见面。」
我微微俯身见礼,耳旁却响起一道低沉清冷的声音。
「公主不必多礼,微臣年少时曾与公主有过一面之缘,不过,公主许是不记得了。」
闻言,我抬眼看向他,撞进了他清泠泠的双眸里。
我身子虽弱,但记性不差。
我可以肯定自己幼年时没有对此人的记忆。
那他见过的,便是阿姐。
心下有所波动,我朝他柔柔一笑,「乐宁年少不记事,少将军勿怪。」
听到我的话,他眼神陡然有些暗淡,「公主言重了。」
我移开视线,没再多言,朝着父王告退道:「那儿臣先行离开了。」
到了华容宫,宋贵妃早早便在等着了。
她见到我,满脸堆笑地走过来,「安宁,你来了。」
我目不斜视,直直越过她往内室走去。
待坐下后,她在对面觑了一眼我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公主来这华容宫寻本宫,可是有什么事?」
我没有回答,拿起桌上的茶盏,轻呷一口,转而轻笑着开口:「贵妃娘娘真是贵人多忘事,才不久前发生的事,怎就忘了。」
语罢,我紧紧地盯着她的脸,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她有些讪讪,强颜道:「是本宫疏忽了,竟没有发现清芜对陆世子存了那样的心思,本宫已经敲打过她,万不会再让她生出不该有的念头。」
见她脸上只有对宋清芜这事的心虚,先前在门外见到我时神情也没有异样,我不禁怀疑,难道阿姐的死,真的与她没有关系?
可她对我的态度如此小心,着实有些不对劲。
「娘娘不必如此,乐宁不想当这个恶人,也意不在此,今日来,是想给您指条明路。」
我与她直言了自己已不再喜欢陆闻璟,现在一心只想与他退婚。
宋清芜与他究竟如何,我也不在意。
暗示完,我便点到即止。
接下来该怎么做,她心里应该有数了。
不等回话,我站起身准备离开,她忽然看着我道:「公主跟从前,似乎不太一样了。」
「死过一次的人,自是会变的。」我话里带着深意,再次试探她。
她面上露出一丝讶异,仍是没有什么别的反应。
我暂时放下心中对她的疑虑,居高临下冷声讽刺:「心死过一次,脑袋便也清醒了。」
语罢,我施施然转身。
正要抬脚,桌脚内缝处一样东西突兀的映入眼角。
是一小块杏花酥。
我瞳孔猛地一缩,迅速回头看向宋贵妃。
她正斟着茶没有发觉,我默默收回眼,径直而去。
阿姐她,来过此处?
写的挺好的,刚开始读佚名的《昭昭不离》,前面写的挺不错的,不知道后面咋样,嗯,写的挺好看的,挺喜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