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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为奴为婢的第一百五十年的某个晚上,水鬼再一次把我叫到了跟前。
他看起来有些不对劲,气息起伏,这是他发疯前的前兆。
“水鬼,你看起来有些飘,病了吗?”
我假惺惺地翻着鱼眼。
“说了多少次不准叫我水鬼,还有,你再敢对我翻白眼我就揍你!”
“哦,那你叫什么?”
他瞪着我不做声。
水鬼时常沉默,每一次跟我聊天他大多以沉默告终,然后再打我一顿。
“呆子,岸上又来人了,你快去把他给我拖住了,要是不小心给他跑了,我就饿死你。”
“好了好了,知道了知道了,放心放心。”
我极其敷衍,一如既往地顺从。
水鬼一愣。
我看不见他长发下的表情,但他微张着嘴,用颤抖的手指着我:“你怎么……”
糟糕,难不成他发现了什么?
当时的我害怕极了,眼神木讷,表情呆滞,大气都不敢喘。
他纳闷:“你是不是比从前更傻了?”。
“啊,啊?我,我……”我支支吾吾,没否定,也没肯定。
“果然,现在说话都开始重复了,看来是被河上的烟灰给熏傻了,我看你啊,是彻底变成了个呆子。”
他还挺自信。
我嬉皮笑脸:“对呀对呀,呆子呆子,我是呆子。”
可心里却在念叨:这还不是跟你学的?
说来也巧,那晚来的是个很瘦削的细高男人。
我认识他,他是岸边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之一,但每每说起他时人们大多长吁短叹。
多年前我曾听岸上的人说,此人早年生活在达州城外的大城,还是个杀猪的富户。
只是后来老婆跟一个来抄家的官兵跑了,还带走了他唯一的儿子。
他找上门去,不仅被拒之门外,连儿子都朝他吐口水,说他不是自己的爹。
从此一蹶不振的他,得了场重病,肉摊子便就此荒废了。
老婆跑了,儿子没了,连钱也被盗贼抢走了。
他的惨烈一生足以成为我和鱼朋虾友们反复消遣的话本。
今日的他衣衫褴褛,混身臭气,也不知流浪了多久。
算他倒霉,恰好在水鬼发疯时来到了河边,还捡起了一支荒废了不知多久的鱼竿。
看起来真像是许多年前那个死胖子的。
他疯疯癫癫,两脚淌进浑浊的河水中手舞足蹈。
“嘿嘿,好儿子你快出来呀,爹来了……”
好巧不巧,我在这个时候浮出了水面,两眼翻白,肚皮朝上。
四目相对,人与鱼当时都很纳闷。
但我更加生气!
啧,想当我爹?看来你是只见过人心险恶,却不知妖精的厉害呀!
我那翻白的死鱼眼咕噜噜一转,恶狠狠地瞪向了他。
“你个呆子,看什么看,再看我就把你吃了!噗!!!”
我卯足了劲儿,一大口水喷了他的脑门上。
“鬼啊!!!”
男人嗷嗷叫着就往岸上跑,跌跌撞撞,差点踹到了看热闹的我。
“怕了吧怕了吧,哈哈!”
我抱着雪白的肚子嘲笑他胆小又愚蠢,看见一条会说话的鱼就以为见了鬼。
可后来我才发现水鬼不知什么时候已来到了河面上,怪不得那人边跑边往回看。
他周身阴风阵阵,披散的头发如大片黑藻浮于河面,在夜晚显得尤为惊悚。
“真是造孽啊!我都说了多少遍了鱼不会喷水,更不会说人话!
你可倒好,又吓走一个,你这是存心跟我过不去,还是脑子越来越呆了听不懂我的话?”
水鬼的头发因为愤怒而飞舞,将浅滩的泥沙搅得更加浑浊了。
这不是我第一次见他发火了。
他喜怒无常,时而疯癫,每次发疯他都将河面搅得天翻地覆,像是闹了妖怪一样。
而我一如往常,鱼肚一番再次恢复了死鱼眼,噗地一下将口中剩余的水吐向半空。
我翻动着漂亮的鱼鳍,围着水鬼绕起了圈。
浑浊的波纹层层荡漾,如我一般有恃无恐。
机灵如我,深知水鬼今夜要动头发便不会有太多精力打我了。
“知道了知道了,阿呆知道了,下一个下一个,明天还有下一个,噗噗!”
看过《呆与鱼》之后已经想要看影视化了,我已经把饰演故事主角阿呆水鬼的演员都想好了,只期待到时候能够一炮而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