虬龙的新娘佚名 著

这世间有一种龙，名叫虬龙，游走于阴阳两界。

它的唾液，名为龙涎，传说服下它，就可以令死人还阳。

我们村有个单亲妈妈，她叫秦湘。

有天，她跑来找我，说附近有人在卖虬龙龙涎。

龙涎？这东西怎么可能是真的？

秦湘问我借三千块，说要买下新出的龙涎。

1

半年前，她的女儿漾漾出车祸死了。

她要用龙涎从阴间渡人还阳，让漾漾起死回生。

几天后，她来找我。

怀里揣着一碗粘稠，且散发出淡淡腥臭的液体。

“弄来了，弄来了。”她露出欣喜的微笑。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漾漾有救了。”她把破碗摆在她店里的茶台前。

她轻轻地揭开碗上的塑料盖子，里面一层一层贴着保鲜膜……

没一会儿，腥臭味就充盈了整个房间。

“你不会是被人骗了吧！”我都想把这玩意儿丢出去。

秦湘垂眸：“要是不帮我，你就走，不用你。”

“我帮！我帮！”奈何不了她，但我也不会丢下她。

“这龙涎还没有还阳，还需要你的一口精气，今夜你睡在我这里。”秦湘听我答应，就拽住我的胳膊。

力气大的我竟然挣不开，突然觉得自己上了贼船，下不去了。

忽然一阵风袭来，我感觉天旋地转。

再睁开眼，已经来到一口棺材里，盘龙棺。

而秦湘在我身上。

“这里是什么鬼地方！”

“龙涎还阳的地方，在这里孕育一番，我的女儿就回来了，你愿意的吧！”

“我不愿意呢？”

“不愿意就困在这里，永远出不去了……”

一夜过去……

再次醒来，我们又回到了秦湘的家里。

我刚睁开眼，秦湘就躺在我身旁说：“龙涎醒好了。”

她穿着衣服，一颗一颗地扣扣子，从腰里取下来三枚铜钱。

扬起手一掷，金钱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时，屋内突然刮起了一阵狂风。

风卷着那股“龙涎”，向远处飘去。

“地坤天雷，地支无妄。”秦湘手指头飞快一动。

片刻后，她急忙端起龙涎，一边嗅着味道，一边顺着金币乾位所指的方向跑去。

她一边跑，我一边追，担心她一个女人家家出现意外，终于在郊外的一片小土丘上，发现了一块无名冢，冢里弥漫着刺鼻的腥臊，像是血腥味儿。

“乾位不稳，坤势阴盛。”我掐指一算，大凶之兆。

“你还懂这个？”秦湘忘了，我祖上好歹也是个算命先生。

“少废话，快跑吧！”我拉着她的手，冰凉冰凉的，却尽是汗液。

谁知道，秦湘眼都红了，这个时候，她已经忘了要收手的念头。

“你不懂。”秦湘一跃跳到了坟头上，捻起地上的一撮黄沙，迎风一扬，三尺之外竟然迸出一块石头碑，碑上刻着“秦篆”。

“这可是可以保命的东西。”秦湘闭上眼睛，仔细摩挲石碑上的文字。

片刻后，她突然睁开眼睛，香汗淋漓，说：“找到了。”

她把那碗龙涎，顺着石碑底下的缝隙灌了下去。

片刻后，石碑发出嗡嗡嗡的声音，俨然受到了某种奇妙的感应。

我以为这地下得蹦出个“粽子”之类的玩意儿。

谁知道一群虫蚁爬了出来。

“这是啥呀？”我后退一步，跌坐在地上。

秦湘笑了笑，默念一个寅字诀，追着这群虫蚁就跑。

大概又跑了几公里，我实在跑不动了，说什么也不肯追了。

秦湘站在一座草庐前，凝神不动。

不远处传来吹吹打打的声音，像是一支喜庆的迎亲队伍。

“这是？”我刚要发问。

秦湘伸手捂着我的嘴，让我噤声。

“这是虬龙的新娘。”她压低了声音，沉着道。

我一听都懵了。

难道古籍中所说的虬龙传说是真的？

在古诗集中说道，世有虬龙，生而有角，似龙非龙。

只有和正统龙王的女儿交媾就能流出龙涎，服之益寿延年。

虬龙为了自己能够蜕变成真龙，每千年都要和龙王帝姬交媾。

“那刚刚？”我欲言又止。

“刚刚龙涎吸引了它们的注意力，让它们误以为虬龙在咱们手里，然后用无名冢的尸虫追着它们过来。”

“那你准备做什么？”我连忙发问。

“我利用它们找到虬龙！”她说，“这样漾漾就能活过来了！”

“快追。”她一声号令，我也顾不得许多，累就累点，连忙随她追上了送亲队。

突然，一阵风刮过，我迷了眼睛，竟然失足走进了队伍里。

里面的人都没有眼睛，而且嘴巴干瘪，像放干了血液的木乃伊。

吹唢呐的干尸手指如飞，发现我的时候，他的头微微一抖，一阵凉风吹透了我的衣襟。

几个乌鸦盘旋在我的头顶，落在我的肩头，一支枯手捉住我的肩头，我本能地回过头，目光凝聚在一点，看到一张似笑非笑，苍白且没有光泽的脸。

吓得我刚要发出尖叫，双手就塞进嘴里，迫使自己发不出声音。

我牙锁在拳头上，手背都渗出血丝来。

队伍中的一只蛇身骷髅嗅到了我手上有血腥味儿，在我身边仔细打量，突然他打了个喷嚏就随着队伍扬长而去。

秦湘走到我身边。

我吓得跌坐在地上。

她拉起我的手，另一只手抚在我的额头，嘴里默念了一段安魂诀。

看我恢复，就说：“刚刚那只游灵吸取了你的一魂一魄，现在好点了吗？”

我点点头，她微微一笑。

天快亮了，我们追到了市区，就在最后一个小巷子的拐角处，它们突然消失了。

“虬龙就在这里？”我惊声问道。

“可能吧。”秦湘点点头。

这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早上七八点钟的样子。

我和秦湘喝了碗豆汁儿蘸了焦圈，我塞了一嘴都是，跟着秦湘匆匆来到了小巷子里。

巷子里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发霉的味道。

我掐指一算：“金坎水生，极阴之地。”又是不吉之兆。

我说完了完了，连续两个凶卦。

谁知道秦湘却不放在心上，拉着我就进了巷子里，这是一处荒废已久的妇产科医院。

虬龙会藏身在这里？

我不信。

但秦湘信了。

我们进去之后，发霉的味道更加浓郁，还带着淡淡的腐败味道。

“咱回去吧。”我开始打退堂鼓。

“来都来了，到这一步，你要跑？”秦湘瞪了我一眼。

秦湘的女儿半年前去世的时候，头七我还去帮她守夜，我们俩关系匪浅，自然知道她救女之心切。

我也不便阻拦，只能陪她。

探进了这座废弃的医院，值班室里，竟然悬挂着什么东西。

黑漆马虎的，我伸手一拉，竟然掉下来一条皮带，仔细一看，我竟然拽下来一根儿腿骨。

“哎哟，我去！”吓得我屁滚尿流，躲在秦湘的背后不敢动弹，原来在值班室里，竟然悬着一具男尸。

男尸穿着保安服饰，俨然死去已久。

“咋就没人发现？”我问道。

秦湘上前摸了摸那具尸体，笑着说，“这就是一具塑料玩具，看把你吓的。”

我过去一摸，真是假的。

“有人不想让咱们找到虬龙。”秦湘下了结论。

我说：“那咱就走吧？”

秦湘用塑料腿骨敲了敲我的天灵盖，说道：“你都让人给发现了，你以为你还走得了吗？”

“难道说？”我微微一怔。

“跟我来吧。”秦湘慢吞吞地挪动着脚步，朝着医院深处挖去。

这时候，要是有人从医院走廊的尽头，拿着电锯出现，我是一点都不会感到意外。

气氛滴水凝冰，谁也不肯轻易打破这微妙的寂静。

突然，在院长室里，我们发现了队伍行走过的痕迹。

我们凑过去，仔细寻找，终于，在地下的太平间里，我们发现了一口棺材。

棺材旁边的水喉发出滴滴答答的水响声。

秦湘迈步超上了棺材旁边的凳子上，信手一推，棺材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掀开了一条缝隙，里面竟然躺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

“她……她是……”我本能地警觉起来，不敢确定她是死是活。

“放心，她是死人。”秦湘冷漠地瞥了我一眼。

“我知道，可是她，她不会是刚死的吧？”我声音已经跟不上大脑的反应速度了。

“怎么可能，喏，你瞧。”秦湘将手指轻轻放在女孩的咽喉处，然后用力一压，她的嘴里迸出一枚白玉珠。

十八九岁的少女，顷刻间就衍化成了八九十岁的老太婆，身上许多的鳞片陆续破碎，继而露出狰狞的骷髅之状。

“我的妈呀！”我连连后退。双手摸在一双干瘪、冰冷的大手上，我一回头，竟然是吹唢呐的干尸。

这特么！

我触电般地缩回双手，然后就地一滚，躲到了秦湘的背后。

原来，这帮玩意儿到了白天，都会躲在阴暗潮湿的地方睡觉。

“你怕什么？”秦湘问道。

“这可是……这可是……”

“人是生前的鬼，鬼也不过是死去的人，有什么可怕的？”她说道。

“枉死之鬼犹害人，害人之人胜似鬼，又怎能不怕呢？”我不服输地回应道。

从小我父亲就告诉我，一定不要招惹枉死鬼，不干净的事情，宁可断头也不可以惹得一身晦气。

“行，回去吧。”她突然说出这两个字，令我颇感意外。

这不是来找虬龙的？

怎么要走？

秦湘看出了我的疑惑，说道：“咱的目标是这枚珠子，只要有了这枚珠子，就该虬龙找咱们了。”

我彻底服了。

她先用龙涎引诱送亲的尸队，又用新娘的阳气珠来吸引虬龙，每一步就像是算好了的。

第二天晚上，秦湘约我出来吃夜摊儿，我俩喝了许多，她跟我说，她女儿多乖，她有女儿漾漾的视频，她一遍一遍播给我看。

我看得入了迷了……

“我去上厕所。”我起身跑到一旁的小树林里，准备撒尿。

突然，我打了一个寒颤，一股寒意从背后袭来。

我说这么热的天儿，别是热感冒了。

正当我存疑的时候，不远处，一堆花丛路障中徐徐走出一队送亲的仪仗，仪仗里有一顶轿子，轿子里一定坐着那位新娘。

我捻指一算——“天走云，得走晓，龙王的女儿不走草。”轿子里的新娘应该是龙王的女儿，鲤鱼帝姬。

古籍中记载着龙王性淫，每每会四处留情，鲤鱼帝姬也是个苦命的丫头。

因为母亲是一条鲤鱼精，自出生之日起，她连帝姬的名分都没有，只有跃过龙门才能飞腾成帝姬。

这时候，背后伸出了一只手，捂着我的嘴，一股寒意冲上眉梢。

我惊恐地回过眼神，发现竟然是秦湘，她目光如火一般盯着那队仪仗。

“咋办？”我从她的指缝里迸出了两个字。

“别出声。”她把手指竖在唇间。

我特么都尿裤子了……

“跟上去。”秦湘说道。

我屁颠屁颠地跟着秦湘跑，直接追到了人民广场。

“人呢？”秦湘茫然四顾，找不到了那队仪仗。

“别是又躲起来了吧？”我问道。

秦湘也摸不着头脑。

后来，秦湘让我回家了。

我从白天睡到晚上，一直睡了好几天，秦湘才联系我。

我拨回去，她给我挂了。

我心痒难耐，索性直接跑到她家。

开门的竟然是一个小姑娘。

她问我找谁？

我说我找秦湘。

“妈妈出去了……”

“什么？”

“我说，妈妈出去了。”小女孩以为我没听清，嘟着嘴奶声奶气地说道。

“不是。”我连忙打断她，“她是你什么？”

“她是我妈妈呀。”小姑娘笑得甜很可爱。

我回想起来，守夜的时候，挂的照片，可不就是这小姑娘嘛！

只是她为什么长大了许多？都有点不敢认了！

这小姑娘带着一种魔力，勾人，快把我魂勾走了。

她比她妈妈更勾人，而且她身上的味道很熟悉。

“闻到了我身上的味道了吗？”

我痴痴地点了点头问：“这是什么味道啊？”

“龙涎香啊。”小姑娘好像变得更成熟，更有味道了，跟刚长出来的花苞一样。

她可是秦湘的女儿啊！

可我忍不住了！

“你不想要你的新娘吗？”

“谁的？”

“虬龙的新娘。”

她舔着我的耳朵，引得我战栗。

“我是谁？”

“你就是虬龙啊，我是你的新娘。”

“漾漾，别这样，啊…你别碰那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漾漾已经将我拉进了屋里，她雪白的双腿缠上我。

不知过了多久。

然后秦湘打来了电话。

我问他在什么地方？

她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突然寒意爬上我的肩膀，回头一瞧，秦湘竟然出现在我身后。

“你要吓死我啊！”我猛吸一口气。

这时，我发现她浑身像浸满水一样，湿漉漉、凉飕飕的。

“你别是发烧了吧？”我有点心疼，就关心道。

下一刻，时间仿佛定格了，整个世界失去了色彩，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安静，一个手持利斧的人形怪物缓缓从街角走来。

“它……这是……”我惊得语无伦次，想逃，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救我……求求你……”秦湘双眸已成烟紫色，双唇泛白，开始胡言乱语。

秦湘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副镣铐，从她身体旁边，横空出现了一个笑容谄媚的白衣男子，右侧是面目凝重的黑衣男子。

一个百十来岁的老女人从我身后徐徐走来，她用拐杖撬开秦湘的嘴，要往里头灌汤。

突然，一股怪力撞了我一下，我回头一看，竟然是秦湘家的小女儿？

“漾漾……漾漾……”秦湘双眼落泪。

“别动我妈妈，别动我妈妈，我跟你们回去……”秦湘的女儿漾漾跪在这帮来自地府的鬼差跟前。

身材熊硕的人形怪物一个利斧劈来，漾漾突然冲了过去，硬生生、直挺挺地挨了那一下，然后倒在地上，动也不动。

我冲过去，把秦湘手心里攥紧的一颗凝珠给掏了出来，然后丢到老女人的锅子里。

只见一股鱼腥味儿涌上来，孟婆赶紧去抢时，可惜为时已晚。

凝珠是龙王之女、鲤鱼帝姬压制阳气不外泄的龙宫至宝，这帮不人不鬼的‘阴间东西’，可能就是来找秦湘算账的。

秦湘利用龙涎来钻地府的空子，妄图从阎王手底下救人。

是疯了吗？

还是觉得判官笔下的生死簿，找不到你名字？

继而天降大雨，整个世界恢复了色彩，所有人都可以行动了。

我赶紧把秦湘给抱起来，拼了命地跑，直到带回我的家里。

“咋回事儿啊你这是？你可别吓我啊，你这要是死了。我、我……我可咋办啊！”我赶紧拍拍秦湘的脸，然后捻起手指，占了一卦，大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