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入人海佚名 著

初入警队，我在二鲁小站当差

地盘不大，一座小站，两个站台，十几个同事，几十公里线路，以及汹涌的人潮

我如一条小鱼，一头撞入人海

丰满的理想和骨感的现实拉扯着我，让我清醒认识到这就是人间，这就是警察

1、新警小陈儿

刚入警那年，我在一个二鲁小站派出所当差

某天，小站广场上和往常一样停了很多车

一辆崭新的黑色大奔尤为显眼，我和刚入警的小陈还忍不住多瞅了几眼

没成想到过了一会儿，大奔司机来报警说车门被人划了

民警踏勘现场，一道划痕触目惊心

所里指挥室也没闲着，调取了广场上仅有的两个视频监控寻找线索

视频显示，那段时间只有一个小男孩在车周围转圈溜达，但车身挡住了被划车门一侧的具体情况，暂时还不能确定是不是小男孩干的

按照指挥室的提示，我和小陈儿很快就在候车室门口找到了小男孩

原来是一对务工夫妻带着小男孩候车，小站候车室空间狭小，气味也不好，一家三口就在候车室外的空地上休息

许是无聊，小男孩就跑到广场上玩耍，被崭新豪华的大奔吸引了，围着车好奇的转了两圈

因为视频里没有别的嫌疑人出现，这一家三口被带到派出所问话

调解室里，小男孩的父母得知一辆价值不菲的崭新大奔被划了，显得格外紧张，有些恼怒地揪着孩子问话

小男孩被的吓得哭了起来，支支吾吾说不清楚话

孩子的父亲挤出尴尬的笑容，掏出烟跟大奔司机套着近乎，一个劲自顾自地道歉，

大奔司机一脸不悦，抱着手臂不肯理睬

小男孩则在母亲的不断喝问下哭的更伤心了，局促地蹲在墙根儿呜咽着

我豆是好奇，就围着车看了哈…我没敢靠近，也不记得有没有碰到车

小男孩母亲听不进去孩子的解释，跺着脚一边数落一边找补

你这娃子豆是不听话，非要去耍，这下子好了，这么小的娃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听者有意，大奔司机见孩子母亲拿年龄小说事，一下推开男孩儿父亲递过来的烟，梗着脖子嚷嚷

哎哎哎，把话得说清楚，咱别拿孩子年纪小说事儿…

头出门儿我还去洗车了，那会儿车门还好好的，完了我就送老板来火车站，我也自己也是个打工的，我特么招谁惹谁了我…

眼瞅司机情绪逐渐激动，还迈着腿往小孩子那动作，老民警立刻出手拉住大奔司机，压住了局面

都别吵吵，有话好好说这样，我们先联系洗车店看看情况，你和这孩子的父亲留着这鲁信儿

小王儿，你带着孩子妈妈去退票，我看这事一时半会儿也处理不清了，别耽误了退票

我示意孩子妈妈拿好车票和身份证，孩子的父亲蹲在地上，一边翻找着背包，一边埋怨

说也不听，说也不听，豆知道惯着娃儿，麻烦了塞…

一边的小陈儿趁着短暂的和平间隙，跑到老民警身边嘀咕着什么，然后就把孩子带到走廊去安抚情绪了

带着满脸愁容的孩子妈妈穿过走廊时，小男孩已军不哭了，小陈则拉着孩子的小手儿在聊着什么

孩子妈妈的表情突然有些讶异，注意到我在观察她，连忙羞愧地解释着

娃儿平时太调皮了，都要回家了还闯祸，真是麻烦你们咯…

退完票回到调解室，一屋子人都在围着电脑屏幕看着什么

凑近一问，原来是跟洗车店听闻是崭新的大奔被划了，诚惶诚恐地表示店里有监控，自告奋勇要把监控视频拷贝了送到派出所，以自证清白

小城不大，两颗烟的功夫，视频就送到了派出所

围着屏幕，大奔司机、小男孩一家和民警都瞪大眼睛反复看了两遍，调解室的空气突然异常宁静

视频很清晰，角度也很棒，大奔进洗车库前后车门完好无损，锃光瓦亮，豪车风采属露无疑

务工夫妻俩已军不住叹气了，哀怨着孩子不争气，口径出奇的一致，表示尽量赔偿损失，也委婉地表达了外出务工的不易

大奔司机一脸无奈，但看着穿着朴素的务工夫妻俩也说不出什么狠话来，碎碎念地说不知道怎么跟老板交待

小孩子站在门口，看见父母要赔钱息事宁人，又呜咽地哭了……

双方达成了自行和解，在民警的见证下填写了调解书，这个事情到这本就该结束了

可这时候，小陈又黏在老民警身边嘀咕着什么

我和小陈都是刚入警见习的生瓜蛋子，没有执法权，只能按照老民警的指示开属工作

眼瞅小陈儿跟那起腻，我就知道这小子又犯轴了

我跟孩子聊了好一会儿，那孩子说自己看车的时候是背着手的我看他穿的也是灯芯绒裤子和毛线衣，浑身上下没有个硬物，怎么可能划了车呢

小陈儿带着某种期待的语气汇报着，但口吻里仍能听出质疑的味道

老民警皱着眉，口中并没有直接反驳，语气平缓的小声儿应付着

广场上视频条件就那么差，大奔洗完车也完好，司机说路上也没事故…再说人家小孩父母也主动达成调解了，咱们再较真……对吧……你年轻，我理解，你要是能找到证据证明小孩没划车，我支持你

小陈儿听了师傅说的话，再看了看即将完成调解手续的涉事双方，没再说话……

晚上的时候，小陈儿翻来覆去睡不着，坐在床上抱着笔记本反复地看着白天广场上的监控视频，突然一拍大腿兴奋的叫着

来看，快来看监控底下像是有个出租车车头，估计在趴活儿呢弄不好车头方向正好对着大奔呢

我睡眼朦胧

这帮出租车太贼了，故意把车停到监控盲区玩『灯下黑』，这回倒可能帮上咱们了，万一车没熄火，车载录像就能拍到大奔挡着的那侧情况了……

听着小陈儿的分析，脑子做了一遍现场模拟复原，我也来劲了，水到渠成的说了一句正确的废话

必须先找到是哪个出租车

不睡了走，去广场，小陈跳到地上，风风火火地招呼着

那天晚上，车站广场趴活的几个出租车司机吓得够呛，我和小陈拉上了两个保安队员守住广场进出口，挨个扫车

小县城就那百八十辆出租，连哄带吓一顿操作，不一会就有的哥供出来今天都谁在广场趴活了

稍加摸排分析，很快就摸到那个玩灯下黑的出租了车了

赶紧来车站记住，开车之前把车载视频关了保存好，事不大跟你也没啥关系，你别自作聪明瞎鼓捣，惹出事了可就不好玩了…

小陈儿装作老练的跟那个的哥进行了友好的电联，挂了电话又一脸深沉

咱这破县城的出租车，想也是配不上什么好车载视频，但愿白天的视频没有被新的视频给覆盖了…

看着小陈儿，我突然有种莫名的感动

把车载视频搞到手的时候，已军是凌晨两点多了

但是车载视频监控拍的别提多正了---画面里小男孩背着手，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围着车看属

顶着星空，我和小陈拽的跟二五八万一样，勾肩搭背的跑到对面的沙县小吃，痛快地吃了两碗馄饨面，喝着可乐说了很多肝胆相照、意气风发的话

第二天一大早，小陈儿把车载视频拿给师傅看，再把大奔司机约到了派出所

看完监控，大奔司机一脸无奈退了钱

我们联系到务工夫妻的时候，他们已军回到重庆老家了

电话那头，夫妻俩一个劲的感谢，期间小男孩还抢过电话吼着

劳资就说么得划车谢谢哥哥帮我报仇长大我也要当警察

当晚交班会上，所长笑呵呵地深情点评

一个芝麻案

两个生瓜蛋

三番四次查监控

午夜不休不眠

破出租溜一遍

起到关键作用

扒出真实情况

救了一个好孩子

实实在在干工作

不过，下次干活提前报备，还没转正就敢扫车，以后不许蛮干

会后，小陈跟我说，他小时候特别想加入学校队足球队，体育老师却瞧不上他

明明在体测的时候他跑了第一名，但老师愣说他少跑了一圈

他那时候就想，操场上要是有个监控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