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几许佚名 著

文臣之首的文澜阁大学士死了，我杀的。

他与大皇子勾结，试图用一首反诗拉慕容珩下水。

我兵不血刃，他死于自家泡药酒的毒蛇，令人查不到一丝错处。

王府里，兰草已经为我备好了沐浴的水了。

雾气缭绕，我太过舒适，一时间起了倦意，连慕容珩进来了都不曾发现。

我连忙擦干身子披上外衣，他摆摆手，让我不必行礼：“无妨，冬至，你辛苦了。”

冬至是我的名字，因为他捡到我的那天，是十四年前的冬至，是冻死了京城不少黎民和牲畜的寒冬。

如果没有他，我和姐姐早已冻死街头。

和每一次执行完任务后一样，他拿出姐姐的书信，递给我。

看到姐姐的字，我鼻子一酸，低声抽泣起来。

他拿起帕子，替我擦眼泪：“你放心，她在乡下很好。”

每次听他说“你放心”三个字，我悬着的心似乎真的能平静下来。

从前我在世上，只有姐姐一个在意的人。

如今有两个，另一个是慕容珩。

“多谢殿下，我愿为殿下肝脑涂地。”

他笑着喝了口酒，然后抓起我的手：“怎么又说这种话？我所求的，只是等母亲的仇得报后，和你归隐乡间。”

“眼下，还有最关键的一步，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需要你去做。”

“靖王回来了，我需要你护住靖王妃肚子里的孩子，以免她出了什么差池，连带着我遭人陷害。”

我身上忽然起了一股凉意。

皇帝膝下，有十几个儿子，但没有嫡子，多年以来，夭折的夭折，战死的战死，如今是立太子的关键时刻。

其中，慕容珩的生母是个无名无分的宫女，又死得早，他蛰伏多年，才得了一个亲王的爵位。

而靖王的生母是淑妃，他能征善战，很得皇帝欢心，他的王妃梅香如，两个月前传出了好消息。

皇帝龙心大悦，立刻将靖王夫妇从边关调回京城。

这是皇帝的第一个皇孙，不知有多少人的眼睛盯着她的肚子。

可是，鲜为人知的是，慕容珩的书房内，有一幅梅香如的画像。

那是靖王夫妇的大婚之日，他喝醉了，酒撒到了刚刚画好的画上。

那插着梅花的花瓶，也被打碎了。

我刚好来汇报任务，给他做好了醒酒汤，又想法子去掉了酒渍。然后花了不少钱，跑遍了全城，才找来一个相同的花瓶。

他醒来后，当着我的面将画像扔进火盆，说这是过去的人了。

“你也喜欢梅花？”他问我。

“是，我喜欢梅花凌寒而开。”他笑着，给了我丰厚的赏钱。

可是没过几天，那幅新的画像被他放在了抽屉的暗格里。

我没有再问过，我不也敢问。

“怎么了？你受伤了吗？”他忽然转头看向我。

我停止了思绪，答应他会保护好靖王妃。

我没有想到，这个任务会成为我断送了一生的噩梦。

“你就是冬至？”梅香如挑着眉，仔细打量着我，“夫君，你看看，是不是长得跟我有五六分相似？”

我将头埋得越低，她就越有兴趣。

“啧，你是习武之人，怎么这么没趣？”梅香如挽着靖王的胳膊，看向慕容珩，“十四弟真是有心了，这么个能干的人，也舍得割爱。”

慕容珩笑道：“八嫂说笑了，能保护您和皇长孙，是她的福气。”

靖王没有看我，他一把拉过慕容珩，往前面的凉亭走去：“十四弟，我自然是信你的，如今……”

他们喋喋不休地说着朝廷上的动向，留下我与梅香如，尴尬不已。

梅香如取下手上的镯子：“你若把差事办得好，我自然有赏。若办不好，不光你人头落地，连你主子也难辞其咎，懂吗？”

那镯子做得着实奇怪，看颜色，不像是寻常的玉髓玛瑙，倒像是……虫子的尸骸。

我犹豫片刻，还是收下了那镯子。

这一切结束后，我和姐姐还要继续生活，钱这种东西，越多越好。

梅香如的眼里越发不屑。

我知道她在笑我。其实不光是她，很多贵人们都会笑我们，笑我们可以为了这种身外之物而抛头颅。

就连兰草，也会说：“您实在不必这么辛苦，白天里刀光剑影的，晚上还要这么细心地照料宁王殿下的起居。”

可我总想，替他做一些事情，再多做一些。

只有这样才能报答他当日救我的大恩。

我还不记事的时候，父亲就死了。

母亲带着我和姐姐，在戏班里做杂活，艰难度日。

我七岁那年，她得了时疫，被戏班赶了出来。临终前，母亲将所有的盘缠交给我，告诉我，带着姐姐跑，去没有疫病的地方，越远越好。

我们两个身带财产的孤女，很快被那群饥民盯上。

我将生病的姐姐藏在稻草堆里，拿出短刀，不管不顾地乱砍。

可是敌众我寡，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慕容珩救了我们。

他和他的几个侍卫轻轻松松便将贼人全部射杀，然后扔下一个大鸡腿。

我和姐姐同时伸手，又同时收了回来，面面相觑，你推我让的。

慕容珩发话了：“我需要你们中的一个人。”

姐姐体弱多病，毫无疑问，这个人得是我。

我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手。

他有些意外：“你不问，我要你做什么？”

我思索片刻，道：“只要能让我和我姐姐不挨饿不受冻，我什么都为你做。”

天大地大，活着最大。

慕容珩朗声一笑，立刻吩咐：“来人，挑一处干净所在，好好安置那个大点的姑娘。”

姐姐被接了过去，一个男人带着她上了一匹快马，消失在夜色里。

我不舍得，但这是我们最好的出路。

慕容珩问我叫什么名字。

我依然只能摇头。

母亲不识字，只管我们大丫头、二丫头的叫着。

他看了看黑漆漆的天，然后说道：“今天是冬至，你就叫冬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