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几年前,我随师父在江西和湖南交界的小城里,从事画尸的工作。
所谓画尸,对外的说法是为死者整理遗容、画入殓妆;实际上,我们做的是起灵问灵的活计,通过和遗体沟通,完成其未了的心愿,让灵魂不带怨气地轮回转世。
由于这种工作性质,除了实在穷想省点殡仪化妆费用的,就只有家里有人横死的人家才会找我们。
师父画了几十年尸,各种尸体见得多了,以为没有什么怪事是他处理不了的。
但在白家画的一次尸,却让我们几近送命。
那天下午,白家派人来请,要我们给白老爷子画尸。白家是本地的大族,自然不可能缺那点化妆费;而且师父看出来人的面色不善,思忖着必有变故,便招呼我带上工具直奔白家。
进了停放棺椁的偏房,穿过半真半假哭丧的白家子孙们,我们开始干活。师父吩咐我拿出工具,净手焚香,对着棺椁拜了三拜。
我们刚要小心翼翼地推开棺材板,白老爷子的独子白修仪凑上来,附在师父耳边小声说道:“大师,我爹尸体可能有些奇怪,你别在意,让他能安安分分下葬就行。”
师父随口应承一声,招呼我开棺画尸。
棺盖一开,白老爷子右臂垂直上举握拳,仿佛要伸出棺外。
更奇怪的是,尸体的左半张脸安详平和,右半张脸却呲着牙,圆睁的右眼虽苍老浑浊,仍能看出深深的恨意。
师父倒也不吃惊,只是悄声问白修仪:“你爹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你知不知道?”
白修仪眨巴眨巴眼,摇摇头。师父也没追问,说:“那就得起灵问尸了。”
“要是不问,直接下葬会怎么样?”白修仪急忙问道。
师父看了他一眼,随口答道:“不问尸,要是有怨而死,整个白家都会被缠上,直到白家人死绝。”
“妈的,原来是真的。”白修仪嘀咕着,转着眼睛想了想,点点头:“那就麻烦大师问问了。”
在给白老爷子画好入殓妆之后,师父招呼我画问灵阵。眼看着没人听见我们说话,师父到我耳边小声说:“白老爷子的死有点蹊跷。刚才开棺材,我看到有一丝黑气从尸体嘴里飘出来。”
“师父,你说白老爷子的脸到底是咋回事?还分一半带表情的?”
师父身体一僵,苦笑道:“但愿不是被换了魂吧。”
阵画好后,师父冲我点一点头。我马上在烛火上点燃一张黄纸,两指夹紧甩到铜盆中。铜盆里火焰冲天而起,纸钱熊熊燃烧,隔着热浪,我看到白修仪身影微微晃动。
师父一边在黄纸上写着字,一边朗声读道:“金纸引阴,灵魂归见,来魂可是白选生?”白选生是白老爷子的名讳。
将写着问题的黄纸丢入火盆后,棺材上方悬挂的木牌转了两圈,停在“是”的一面上。师父看了白修仪一眼,又问道:“汝可有未了心愿?”
木牌转了两转,停在“否”的一面。
不是心愿未了,便八成是死的冤屈。师父定定心神,高声叫道:“汝可是冤屈而死?”
一言既出,全场哗然。师父顾不得议论,两眼紧盯着木牌。木牌飞速转动着,被火焰照得忽明忽暗。
白修仪有点坐不住了。他微微起了起身,双手握拳,身体前倾,想看清木牌上的字。师父把他的动作看在眼里,沉默不语。
终于,转动戛然而止,众人伸长了脖子,想看个究竟。
微微颤动的木牌上,竟写着一个“否”字。
师父瞠目结舌。
白修仪松了一口气,拍着我师父肩膀,说:“大师,既然我爹两不沾,这妆也画完了,那是不是赶紧下葬?”他大臂一挥,几个白家后生便上前来要抬棺材。
师父正挠着头思索,还没来得及阻止,白修仪的小儿子却指着墙,稚里稚气地叫道:“爸爸,墙上的那个人是谁呀?”
我们还没来得及回头,身后就传来嘎吱嘎吱的响声。在女人们的尖叫声中,棺材轰然裂开,冰块滑落一地,白老爷子的尸体重重摔在地面上。
尸体左半边脸仍像之前一样苍白平和。而右半张脸已完全变成死黑色,乍一看和地狱恶鬼无疑。
透过疯狂摇晃的火焰,我看到棺材后面的墙上,竟长出一个两三米高的影子,头部直直地延伸到天花板上,像在俯视着我们。
而木牌竟剧烈抖动着,翻到了“是”的一面!
《画尸奇遇》是我有史以来看过最好看的一部小说了,很喜欢小说中的主角师父白修仪,同时还要表扬一下作者木鱼,为我们带来了如此优秀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