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桃花闲潭 著

18

次日清晨，我将自己的脸泡进冰冷的水里，让哭得红肿的眼眶稍微消肿些，然后起身去给爹爹熬粥。

大哥说得对，我该振作起来了。

我只顾着自己悲伤，却没留意到最悲痛的人其实是爹爹。

白发人送黑发人，他的爱子先他而去。

三千将士一日阵亡，作为主帅的他要担主要责任。

短短几日，爹爹至少苍老了十岁。

我也该担起自己的责任了。

我正式加入了负责医治伤患的回生营。

白天一边照顾伤员，一边和军医学习医术。

晚上彻夜研究大哥曾经送我的医书。

每日早晨醒来，我都会虔诚地烧香拜佛，希望还未找寻到尸体的萧言能够出现生还的奇迹。

直到那一天深夜，我研究完医书，走到帐外想透透气。

听到当值的两个小将士在聊天。

「真的假的？萧将军是奸细？」

「你还不知道么？现在全军都传遍了，只有大小姐楚老将军让瞒着不准说。」

「陷阵营有个小将士没死透，在鬼门关挣扎了半个月，被救回来了。」

「据说那天是萧将军将陷阵营引入漠北国贼人的包围圈的。」

「楚小将军的人马被团团围住，萧将军却骑马径直走进了漠北国贼人的队伍，不见了踪影。」

「陷阵营三千将士啊，尽数被灭！亏我们将军对他那么好，真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像是被五雷轰顶，我费力地理解着他们的话。

言哥哥，是奸细？

大哥和三千将士，因他而亡？

是我，引狼入室，害死了他们？

害得三千多个家庭家破人亡？

我只觉得天旋地转，全身都失去了知觉，像是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冷得打颤。

19

我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

将身体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双目无神，滴水不进。

我饿得四肢无力，胃部绞痛，却仍没有心痛得那般厉害。

再忍忍。

再忍忍就能见到大哥了！

直到爹爹一脚踹开门，红着眼睛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你这样，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么？」

「朗儿已经去了，若连你都没了，你还让我怎么活？」

「该死的是萧言那个狗贼，不是你！」

我终于放声大哭了起来，几天来流在心里的眼泪喷涌而出。

对，他该死！

如果他站在我面前，我一定手刃了他，替大哥和将士们报仇。

但是现在，我连他的身都近不了。

但我一死了之有什么用呢？

我死了，大哥和三千将士就能活过来么？

我不能死，我要活着赎罪！

此后的日子，我更加卖力地救治受伤的将士，吃住都在回生营，更加不分昼夜地研读医书，学习医术。

我想借此赎罪，也是为了用忙碌麻痹自己的痛苦。

20

六月初五。

我军大捷，但也有不少重伤的将士被送至回生营。

我捣好新研制的草药，急急忙忙地赶过来，还未至营中，就听到一众小将士在一起呜呜地哭。

「萧贼终于死了！楚小将军和陷阵营的将士们，在九泉之下终于可以安息了！」

啪的一声，捧着的铜盅从手中坠下。

我捂住嘴巴，蹲在了地上，魔怔了一般，哭了笑，笑了哭。

21

三年后，战事依旧胶着不下。

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终于引得两国百姓哀声载道，民怨沸腾，多地引发起义。

两国国君被迫派出使者和谈，签订通商协议，并派出公主和亲，以结秦晋之好。

至此，这场大规模爆发的整整历年五载的动荡终于平息，进入了休养生息的新阶段。

22

边陲曾经荒凉的一个小镇，此时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镇上一家不大的医馆，门口排着长龙。

这家医馆是我开的。

战争结束后，我便在这里开设起了医馆，救死扶伤，若遇到穷苦人家便分文不取。

此外，我还收留若干孤儿做学徒，教其医术，学成后资助其开分馆。

条件仅是学成后需再招孤儿做学徒，将规矩流传下去。

爹爹曾多次劝我考虑下终生大事，都被我婉拒了。

我再也无心情爱了，唯愿河清海晏，国泰民安。

欠大哥和三千将士的，我会用余生，慢慢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