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母亲偷学门派秘术,携女儿逃跑流浪在外,不料最终还是被仇家杀害了。女儿逃过一劫,从此精修武艺,立誓要为母报仇。然而,接二连三的不幸降落在她的头上,幸得一位公子相助,才活了下来。顺着各种线索,她重新拜回了门派,却在门派里发现了颠覆她认知的真相......
阿爹和娘葬身火海的时候,璎珞正在江边放河灯。
那无数莲花般的纸扎,就这么在江水里飘着,飘着,一直飘到看不见,像是要飘到天上,飘到银河边去。
突然有人喊叫,璎珞顺着人群抬头,不知何时,黑黢黢的天空亮了大半边。
“纸扎店!”那人喊叫,“扎河灯的地方起火了,快去救——”
没把话听完,璎珞就把手中的灯一丢,大步往家跑。扎河灯的不是别处,正是她家。别人不知,她心里是极清楚的。纸扎店的谭老板,她称作“阿爹”的继父,看起来是个笑呵呵的小生意人,其实却是个退隐江湖的高手,一生树敌无数。纸扎店原本就极其小心火烛,却在这最热闹的元宵夜惨遭纵火,估计是仇家报复,看来是凶多吉少了。
璎珞内心明亮如镜,但还是默默祷告——
阿爹平日待人那么好,武功又高,一定能逢凶化吉,带着阿娘和伙计们逃离火海。
三步两步,她终于跑回家门,却只看见整座大宅烈火熊熊,如同一盏不小心被烧毁的河灯,救火的人们已经无法进去,里面的人更不要想出来了。璎珞握紧拳头,咬紧牙关,瘦小的身躯不知哪来的力气,从旁边担起一大桶水,就向火场泼去。
终究是杯水车薪。谭家上下,最终还是烧了个精光。
太阳渐渐升起来,救火的人们逐渐散去了,火场之上只剩焦黑的灰烬。璎珞站在曾是家的废墟旁,眼泪终于簌簌地滑落。模糊的泪水中,她看见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从她家中走出,又同样鬼鬼祟祟地飘然而去。璎珞想追,可是一转眼却不见了他的踪迹。
她只来得及看见,他穿着一身白衣,衣袂飘飘,如同仙人。
转眼七年过去,又是元宵夜。此时已是戌时,灯市已散,人人都在屋中,合家团聚,吃着滚烫烫甜丝丝的汤圆。只有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踉跄地走着疾风骤雪的山路之上。
那是璎珞。自江南的姑妈家逃出,已是第十五日了。身上的盘缠早已用光,想住店是不可能了,还好,璎珞注视着远方白雪皑皑的群山,若再熬过这个风雪之夜,便能到达塞北百山之首的雁山。到时就能拜入大名鼎鼎红燕堂门下,学一身武艺,为父母报仇雪恨了。
话是这么说,但北地苦寒,一个精壮汉子都难熬过整夜,更何况一个小小女孩了。
走不到一段,璎珞就觉得浑身冰冷,手脚都麻木,没有知觉。再往前行进一段,一股睡意自心头涌起,让她眼皮打架,几欲扑倒雪地,合眼睡去。
不能睡。璎珞掐自己一把,会冻死的。
但抵抗睡魔谈何容易,几步之后,璎珞已无法控制身体,只能浑浑噩噩地四处乱走,又几步之后,她蓦然一动,终于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再醒来时已是清晨,璎珞睁眼,发现自己身处的竟是一处花园之中。白梨花,红桃花,粉杏花,挤挤挨挨地开了满树,倒把璎珞吓得半死——自己昨夜不是在风雪中吗?怎么忽地就回了江南,莫不是自己已经被冻死,到了蓬莱仙境?
一阵冷风吹过,璎珞打个寒战。那一大片花就在风中簌簌掉落,璎珞这才发现,那并不是真花,而是像河灯般,用彩纸扎成的假花。假花之中,还用小楷,写了人的名字。
既然有假花,那么就说明——
璎珞抬起头,果真有个青年男子,在不远处,倚着门框,啧啧地抱怨着。
“真是的,昨晚扎了那么久,还是吹掉了。”
“扎花就扎花,写什么字嘛!难看死了!”
纸扎店出身的璎珞出声责备,男子却淡淡地说:“啊,那是为了不忘记。
璎珞还想说什么,却被他低声打断,“喂,你醒了,那就进来吧。”
语气有点不耐烦,仿佛璎珞一个大活人,还不比那些纸做的小花。
“你那什么眼神?”男子觉察到璎珞不满,“啊,是咯,本来应该把你拖进屋的,但你要知道,昨晚你整个都冻僵了。冻僵的人不能马上烤火,要不会生冻疮的。”
璎珞微微一愣,这才发现身上其实多了条毛毡,或许她真的误会了这男子的好心肠。
“所以说啊——好心当成驴肝肺,你这江南来的小丫头,什么都不懂吧!”
他是有读心之术吗?璎珞不禁在心底咂舌。不过,不知为什么,她对他感到了一丝熟悉,所以也就没有抗拒,跟着他进了屋。男子的屋子乱得要命,满是写满字的白纸,看起来就像个落魄的文士。璎珞小心翼翼地穿过过道,走到火炉之旁。在那里,一锅明显是昨夜吃剩的元宵正在沸着。
这就是璎珞的早餐,确切地说,是她数日来的第一顿饱饭。
男子看着她不雅的吃相,微微蹙眉:“你……跑那么远,来干什么?”
果然,他还是个凡人,不会读心之术。璎珞把碗底最后一点甜汤舔得干干净净,这才抬头简洁明了地说道:“学武。报仇。”
“啊哈哈哈哈——”
一阵尖利的笑声撕破屋中宁静,璎珞顺着声音方向看去,不知何时,门外出现了一名红衣女子。她腰间的佩剑,剑柄上有一道红色鸟型的烙印,不消说,她是红燕堂的侠女了。
“丫头,我跟你说几句话——你以为红燕堂是你家开的?想学武就学武,想复仇就复仇啊!呵,告诉你,门都没有!你问问你元大哥,红燕堂哪一个不是两三岁就入门,都被掌门师傅看孩子似地手把手带大的,你现在想入门啊,迟啦!”
璎珞却是痴痴地走过来:“那,如果我苦苦哀求呢?能不能破例?”
“这丫头!”珊鸿刻薄地笑起来,“红燕堂何等森严,从没有破例的时刻!”
“如果我在山门前跪上三天三夜呢?”璎珞竟抓住了珊鸿裙角,“或者,或者跟你那个掌门师傅说,我愿意做牛做马侍奉他一辈子呢?或者,或者……”
“荒谬!当年掌门夫人只偷学了一招武功,还不是给逐出山门……”
璎珞却缠上了她:“姐姐,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都没关系。我要学武,我要报仇,你跟你师傅说,无论什么我都愿意,包括,包括嫁给她——”
“闭嘴!”原本只是玩闹,但那句一出,珊鸿变了脸色,她是真的恼了,“嫁?我师傅是这等人吗?竟敢辱我师傅!你是真想死么?”
眼看她宝剑出鞘,元清倒抽了一口冷气,赶紧上前,挡在璎珞和珊鸿之间。红衣女子柳眉倒竖:“元先生!快让开!这丫头和你无亲无故,我可不想因此伤了你!”
“无亲无故啊……也不是啦,珊鸿,她是我新收的徒弟……”
“我不管!”珊鸿柳眉直竖,“辱我红燕堂,杀无赦!”
“珊,珊鸿,你这样对一个手无寸铁的人,不太好吧?有违侠义,是不是?”
珊鸿盯了会元清,丝毫没有怒气消减的意思。元清无奈,只能举起双手:“这样……要不这样吧,你们下月不是有比武大会吗?我教这丫头一些武功,到时候在比武台上你再教训她,这样既能出气,又不毁女侠英名,是不是?好不好?啊?”
珊鸿看了一眼璎珞,仿佛看出她的确没有一点武功。这才收剑回鞘,转身“哼”了一声,踩着一地风雪和纸花,飘然而去。元清这才松了口气,把背后的璎珞拖出来:“好了,没事……”
话音未落他就挨了璎珞一脚:“都怪你,害我没法学武了!”
“唉,怎么都怪起我来了,我可是救了你的小命啊!”受了夹板气的元清低头捡起满地字纸,露出一丝苦笑。璎珞无奈,也低下头帮他捡那些纸片。过了许久,她才发现,元清正饶有兴趣地盯着自己看,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你想干嘛?”
“你读过《鬼谷子》吗?”
“没有,那是什么,讲如何种田的书吗?”
“不是,嗯,那《孙子兵法》……这个总读过吧?”
“听都没有听过。”看着元清无可奈何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头,璎珞也有些着,“你不是说要教我武功的吗?怎么一个劲地问我读过些什么书啊!”
“别傻了,练武功要从站桩和内力开始学,你这样子一点基础都没有的丫头,光是入门,就要花上半年。”元清摇头,“想要十日内战胜红燕堂,只有唯一的办法。”
“什么办法?”
“不战而屈人之兵。”元清叹口气,“算了反正你现在也听不懂,我就从头讲起吧!”
天,这哪是习武,简直就是上学堂。元清拿几张字纸一叠,命璎珞在他面前坐下,丢给她几大本厚书,然后从什么是武功,如何使力,如何站桩讲起。那些枯燥无味的内容听得璎珞两眼发昏。她本就是差点就要走“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老路,如果不是义父谭爹爹坚持,她甚至连大字都不认识几个,现在一下子要理解这么多东西,实在太困难了。不到两个时辰下来,璎珞已经是脑中一片空白,腰酸背痛。
元清还一个劲地问她:“记住了没?记住了多少?”
她真想吼出来“什么都没记住啦你这个骗子!大骗子!”,但看着元清殷切又认真的眼神,那句话不知为什么,竟然默默地咽了下去。印象中是见过这种眼神的,那不是别人,正是谭爹爹。他也教过她几项简单的武艺。那时璎珞还小,也没有现在如此坚定的意志,几回合下来,手都被磨破了,于是她哭闹着不要练,谭爹爹也顺着她,飞快地自仓库中找出膏药,那时那刻,他也是这样,是这样矛盾的眼神——不想让她受苦,却又希望她多学一些的眼神。
“就学这一招也好。”他无奈却温柔,“虽然狠辣了些,但女孩子,总要防身的。”
她不再吭声,拿起眼前的书本,拼上了老命,死记硬背。
日日温书,加上挑灯夜战,九日竟是一转眼就过去了。璎珞自浩瀚书海中抬起头,只看见自己桌前昏黄的一豆灯光,映着远处白茫茫的雪地和雁山,显得无比的渺小。
呵,明日就是和珊鸿决战之日,不要说武功,她感觉,除了一脑袋知识,自己跟几日前慌乱来到江南的少女没有丝毫两样。真的能战胜吗?
恍惚中背后传来脚步声,还没回头,一件貂皮大衣已经盖到她的背上。璎珞回过头,只见元清满脸笑意:“也不弄亮点灯,小心坏了眼睛。”
璎珞看他笑脸,却是不自觉要哭出来:“我真的能赢吗?师傅……”
元清脸色一凛,这是她第一次称呼他为师傅,看起来她的确是既没信心,又害怕得要命,只不过强撑着露出一贯的倔强罢了,他拍拍她的头:“没问题,你已经读了那么多书了。”
“读书?读书能改变现实吗?”璎珞把脸埋在双手间,“算了,不谈这个。师傅,临走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从来不问我复仇的事情?一般人应该对这个很好奇才对啊!”
“璎珞。”元清在她身边坐下来,“你刚才也说过,读书不能改变现实。”
“嗯,那有什么关系吗?”
“我想说,仇恨也不能——就算你手刃仇人,你的父母家人也不会醒转过来——璎珞,你是个好女孩,正因为如此,师傅不想你的手沾上血腥,这份苦心,希望你能好好思索。”
说完这句话,他站起来,像是压抑住什么感情似的,飘然而去。璎珞想叫住他,告诉他其实内心深处充满了感谢,虽然他有点懦弱,讲的课又无聊,但这些短短的日子,他确实给了她复仇这些年来难得的平静和温暖,她非常感激他,真的。
她转身,张开嘴,却又叫不出声。因为就在那一刻,她看见了——
萧墙先生写的《纸上春》这本小说有很多朋友推荐,主角璎珞元清各方面描述的恰到好处,小说里人物情感时而微妙时而强烈,非常喜欢萧墙先生的这部作品,每个情节都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