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楚楚 著

我明天就要成亲了。

我高兴不起来，只惋惜我才至及笄，还未来得及去感受月下花好，便要嫁为人妻。

这桩亲事据说在我不足三岁时便定下了，我娘与当今的贵妃娘娘是闺中好友，贵妃膝下有一子，是圣上的七王爷，略大我几岁，便是我日后的夫君了。

王爷名唤李煊，小字，不记得了，反正我也从未唤过，自小便是直呼大名。李煊与我一同长大，即便我们一早便知要做结发夫妻，也从未对彼此生过情愫。

我知道他中意的是孟尚书家的千金孟婉仪，也有意求圣上和贵妃，在与我成婚后，纳她为侧妃，据说贵妃已经答允了。他二人情投意合，我却要奉父母之命横插一脚，且日后还要背着正室的身份，天下岂有这样的道理。

不过也是，孟婉仪人如其名，温婉怡人又知书达礼，确是李煊所欣赏的。

我嘛，出身将门，父亲常年在西北为圣上平定祸乱，总对我讲起他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事迹，我耳濡目染，自小见的也都是些刀枪剑戟，自是在这些事上更有兴趣。李煊上骑射课，我便跟去偷学，他去围猎，我便跟去与他一较高下。

罢了，谁会同一位骑射与自己不相上下，腹中又无诗书的女子互生情愫。

彼时我头戴凤冠，身着婚衣，望着铜镜中映出的自己，丹霜给我上的妆甚至好看，只是我的眼中实在是没有半点喜悦之色。

“小姐该高兴才是，王爷与小姐自幼相识，可当真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她说。

“我与他只是一同长大，却无半点男女之情，何来青梅竹马之说。”

说着，我正欲摘冠宽衣，娘便进来了，她仔细打量了我一番，道：“是好看。”

我娘还是那般温柔端庄。

“我们阿凝以后便是王妃了，进了王府可不能再这般不守规矩了，也多读些书，面圣的时候不能被人抓了笑柄。”娘是笑着的，只是眼中蓄满了泪水。

我想问问娘以后还能不能经常吃到她做的糖糕，想问她可不可以经常来看我，想问她能不能不成亲，我不喜欢李煊，我不想离开娘。

“好。”

我只能这么说。

一大早，府上便张灯结彩，来了好些人，都是爹娘的故交，来贺喜的。大将军的女儿与贵妃的儿子成亲，的确是风光无限。

外面锣鼓喧天，热闹非凡，我这身绣着金线的华丽红袍，此刻倒是格外应景。

丹霜进来为我盖好盖头，我知道是李煊来了。

我在她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向外走，其实这府上的路，即便是无人搀扶我也能走得顺畅，只是这次走了便无法回头，我要谨慎小心些。

我听到有孩子叫着“新娘子来咯！”

我听到有人对我说着“恭喜王妃。”

我亦听到有人向爹娘道喜。

我又听到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线，对我说：“陈霜凝，走稳点。”

是李煊，他牵过我的手，我与他一同像爹娘磕了头，便上了轿撵。

“陈霜凝，你高兴吗？”他问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从语气中也听不出他的情绪。

“你不高兴吗，夫君。”我反问道。

“可当不起你这一声夫君，你便还是唤我名字罢。”

“妾身岂敢，您是王爷。”

他不应，只是使劲捏了一下我的手，我暗笑他幼稚。

我将一早就收在袖子里的玉佩拿出，系在了李煊的手腕上，他微微挣扎了一下，动作很轻，只是被我察觉到了。

我把自己手腕上的那枚也亮了出来，解释道：“这是娘命人给我们做的，说是希望我们永结同心，毕竟我们刚刚成婚，也不好叫娘觉得强求了我们。”

李煊没有说话，只用另一只手在玉佩上摩挲几下，便收进了袖口中。

圣上，皇后娘娘，贵妃娘娘都已经候在王府了，待我们行过大礼之后，我听到贵妃说道：“本宫可是数年未见到霜儿，还不快掀开盖头来让我们瞧瞧。”

“是啊，早便听说陈将军的千金容色倾城，朕倒是也想一看。”圣上说。

我哪里当得起圣上与贵妃如此夸赞，只得答道：“妾身姿色平平不值一提，如何敢在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面前卖弄。”

“好孩子，别怕，起来吧。”皇后说道，虽蒙着盖头无法得见，但也听得出总是个温柔的人。

大婚的流程甚是繁琐疲累，更是难为李煊还要招待宾客。彼时我蒙着盖头端坐在床上，等待我的夫君来与我洞房。

但我真的很饿，我不想洞房，只想吃饭。

好香。

门外突然飘进来了一道香甜的气息，接着便是一道细高的身影缓缓走来，他穿着红色的喜袍，手中提着一个食盒。

进门后，李煊把食盒放在桌子上，打开盖子，端出一个小盘子，说道：“饿了吧，我特意叫膳房给你做的糖糕，肯定是不如陈娘娘做的好，便凑活一下吧。”

我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新婚，什么礼仪规矩的，一把扯下盖头然后跑去了桌子边，等到李煊规规矩矩在我身边坐好的时候，我手中的已经是第三块了。

“这么好吃？”李煊不可置信地看着我说。

“没有我娘做的好吃，”我说，“但也算香甜，而且我很饿。”

他没说话，只坐在那里看着我，一直到我把最后一口糖糕塞进嘴里，他拿出帕子擦掉了我嘴边的糖糕渣，对我说：“要洞房吗？”

听到这话的我一下子涨红了脸，手忙脚乱地回到床边去，不敢再看他。

李煊倒是没有跟过来，只听他轻笑一声，对我说：“如今你我成婚，便是夫妻，怎的夫人对夫妻之事还如此羞涩？”

居然还打趣我？不知羞耻！

“今日累了，王爷睡吧。”我说。

“大婚之夜，夫人是打算把我赶回自己房中？这若是传出去，恐怕会被人云亦云。”他说。

就料到他不会回去，大婚之夜把夫君赶走也确实不成体统，只是我陈霜凝活了15年，还从未与男子同床共枕过。

思索了半天，也未想到什么合适的法子，只好开口对他说：“过来睡，只不过，我们不能靠得太近。”

“好，”他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走过来，“既然夫人不愿，就依你的。”

“但伺候夫君更衣还是可以的吧。”他张开手，我找不到理由推脱，只能起身去给他宽衣。

别说，李煊宽肩窄腰，身材还蛮好的。

“明日二哥会来送贺礼，莫起晚了失了规律。”他对我说。

我低声应下，这点我自然是懂的。李煊口中的二哥是当朝太子李锦，太子是中宫嫡出，地位尊贵无比，且天资聪颖，因此自小便受圣上宠爱。

况且据说如今圣上年迈，在朝政上力不从心，便是太子帮衬着料理，形势如此，朝臣们自然曲尽谄媚，太子如今的势力，可谓是一手遮天，日后大抵要看着他的脸色过活，礼数上我自是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