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娘,嫁给我,你后悔吗?”
“不悔。”
当初嫁你时不曾后悔,如今与你和离,亦是如此。
莺娘是亲眼看着傅丘离去的。
寅时未至,天色尚昏暗,只影影绰绰地看出些房屋和道路的轮廓。街上行人稀少,偶尔一阵风拂过,卷起几片落叶,不过旋了个圈,很快又沉寂下去。
傅丘的行李并不多,早已收拾妥当,藤箱一只,包袱一并捆在上头,很是轻便。
他最后亲了亲蓉姐儿的脸蛋。
小女孩儿裹在被子里,只露出红扑扑嫩生生的一张脸,睫毛浓密如小扇,不时颤动一下,嘴巴微微嘟起,连呼吸都是轻轻细细的,让人不忍惊醒。
这是他的骨血,这样一个娇娇软软的孩子,下次再见到,她不知长到多大。傅丘想着,忍不住又蹭了蹭。
蓉姐儿被他的胡茬扎到,胡乱发出几声嘤咛,侧了个身,脸蒙进枕头里。
莺娘轻轻掖好女儿的被子,“我会跟蓉姐儿说的,爹爹只是出远门去了,很快便回来。等蓉姐儿长大了,自然会明白我们的事。”
她知道,蓉姐儿跟傅丘很亲,几天见不到,总得哭闹几场的。先且哄着她,小孩儿忘性大,慢慢便不会再惦记着了。
“好。”傅丘点点头。原是已经决定好了的,如今再听,心里仍旧刺痛难言。
莺娘送他出门。成亲这几年,因着怜惜莺娘,家中又无长辈需要侍奉,傅丘并不让莺娘早起,他自己则是每天轻手轻脚,摸黑穿好衣服,赶着早出去做工。
如今难得一次,莺娘亲自送傅丘出门,却是久别。
“我走了。”傅丘背着藤箱,直直地站在门前。他沉默了很久,最后也只说出这样一句话。
莺娘恍惚间记起,傅丘如今的样子,与当年竟别无二致:带一只老旧的藤箱,一个灰扑扑一点不起眼的包袱。
当初这样进了江家的门,现下仍是背着那只箱子离开,包袱皮也没换上一个。
那时候旁人都笑傅丘落魄,说他定是贪图江家家产,才愿意给人做上门女婿。
可他得了什么呢?他们和离,傅丘只带走了自己换洗的衣裳和蓉姐儿的一些旧物聊作纪念。至于钱财,他不过拿了一点自己做工攒下的碎银,剩下的那大部分,还都留给了她们母女花用。
江家的家产,他一丝一毫都没有沾过。
“嗯。”这一声几乎低不可闻,莺娘也不知傅丘听到了没有。听没听到,也都不重要了。
傅丘的身影,出了院门,出了街口,渐行渐缓,然而始终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
“多珍重。”莺娘忍不住追了几步,她喊得很大声,难得地丢了点闺秀的架子。
傅丘顿了一下,点头。他越行越远,终于完全被夜色所吞没了。
突然又起了一阵凉风,莺娘忍不住抖了下肩,觉得有些冷,但不知为何,在门前停了许久,直到远方天际微微露出鱼肚白,方才转身回房间去了。
屋里头,蓉姐儿正睡得香甜,不知梦见什么好事,咯咯地笑了几声。她并不知晓,她的父亲长久地离开她了。
莺娘忽然生起点疲惫,脱了鞋和外衫,将蓉姐儿搂进怀中。
被子里本就暖和,蓉姐儿或许是觉得有些燥热,扭动了几下,感觉到母亲身上熟悉的气味,很快就安静下来,小手搭在莺娘的胸口,似觉柔软,又捏了一会儿。
“小色鬼。”莺娘点点蓉姐儿的鼻头,似嗔似笑,却没有阻止。
从今以后,她们相依为命。
作者竹里的构思能力很强,能够将如此平凡的故事描绘的如此生动,主角(莺娘傅丘)包括其他配角的人物个性都很鲜明,圈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