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书九月 著

宫人闻言，吓得齐齐的跪在我面前不敢回答。

其实我心里明白，西北之地，姓南宫的将军，只有兄长一个。

我回宫之后没忍住，一口鲜血吐在了面前白色的皮裘上。

听说西北之地极寒，兄长从小就怕冷，我就想着为他做副新的皮裘，可兄长死讯传来的时候，那副皮裘还没有完成。

我回南宫将军府的时候，从前兄长喜欢站着等我回家的那个位置上正挂着醒目的招魂幡。

从前我在外面闯了祸不敢回家就在府外徘徊，但我只要是看到兄长就会心安。

可是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站在那个位置等我回家了。

父亲见到我的时候依然如临大敌，他平静的在兄长的灵前问我：“南宫姝宁，为何死的不是你。”

我给兄长上香的手顿了一下。

父亲夺过来我的香：“南宫姝宁，你当真不知道你兄长是怎么死的吗？”

我不知道。

听闻暮辞是不顾阻拦，追袭敌军受了埋伏，援军赶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是这样吗？

可我明明记得幼时兄长给景宴讲兵法时仔细强调了：“穷寇莫追。”

况且，兄长他从来都不是什么急功近利的人。

可我是个胆小鬼，有很多事情，我都不敢去揭开真相。

我从家里离开路过院子的时候，嫂子带着兄长他们的孩子路过，小团子小小的朝着我扑过来：“姑母。”

嫂子皱眉：“团子不可对娘娘无礼。”

我摇着头说没事。

小团子用小手抚摸着我的眉头：“父亲说，姑母笑起来最好看了，姑母要常笑。”

嫂子从旁接过团子：“皇后娘娘，你要保重。”

我点头，刚踏出府门小羽就叫住我：“阿姐，不要记挂家里，你照顾好自己就好。”

我没回头，径直的朝马车走去。

“阿姐！长兄虽然不在了，但羽儿已经长大了，会保护好你的。”

我的羽儿，听说他近日练功练的很努力。

他这个傻孩子，和兄长一样，总觉得如果他能够努力一些，再努力一些，就可以保护好他的阿姐。

可有些事情，哪有这么简单呢。

西北的战事比想象中还要严重，朝中的将军派去一个又一个，可是却无人能解西北之困。

那日暮辞来我宫中的时候告诉我：“姝宁，我要去趟西北。”

我知沙场之上必有风险，更何况如今的西北：“非去不可吗？”

“西北百姓太苦了。”

暮辞只说了这一句，我就已经知晓他的决心。

我说过的，他满心都是他的子民，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皇上。

暮辞担心自己去西北的时候太后会对我不利，所以下旨派了他自己最得力的护卫以养病为由将我送去了城南的静安寺。

静安寺其实我是去过的，从前听说静安寺的大师卦象极准，我和景宴就跟着去凑了热闹。

那时大师对着我说了我不爱听的话，我和景宴气的说他是个江湖骗子，还非要掀了他的桌子。

如今再次坐在大师的对面，他替我重新卜了卦象：“施主，多年未见，卦象依旧未变。”

“当年的答案，也不曾变吧？”

大师点头，那时大师说我虽是帝后命格却不得善终的时候，景宴也曾小心翼翼的问他有没有什么破解之法。

大师摇了摇头只说了四个字：“至死方休。”

如今看来却是一一应验了。

暮辞这次去西北之后，倒是日日同我写信，告诉我每日发生的事情。

虽然他在信中总劝我宽心，但我还是知道西北这一战打的并不容易。

他凯旋归来的时候，王城百姓都在夹道欢迎。

我心里明白，这一战虽然艰难，但是此战之后，暮辞在苍梧的帝位，再也无人可以动摇了。

许是许久未见，暮辞说他想陪我在静安寺住上一日再回宫，也刚好带我去街上散散心。

从前的小馄饨摊前我听着食客们在议论当今皇上的英明神武，说是新帝登基，如今百姓的日子是越来越好过了。

我听的开心，想吃对面的糖葫芦，暮辞就起身去买。

长箭朝着我飞过来的时候，我下意识的躲闪，但还是被割掉一缕头发落在我面前的馄饨碗里。

暮辞丢掉糖葫芦朝着我奔过来，顺带着帮我挡掉了一炳朝我刺来的长剑。

黑衣刺客把我和暮辞围在中间，但却剑剑直指我，摆明了是要取我性命。

好在暮辞出门带了暗卫。

那些人在暮辞暗卫的手里没能坚持多久，

暮辞下令留了活口。

为首的那个人冲着我喊：“南宫姝宁，你不得好死。”

那个人的声音我很熟悉，我小心翼翼的朝着他靠近，暮辞拦住我时我摇了摇头。

我揭开那个人的黑色面纱，入目的是一张熟悉的脸：“林楚将军。”

林楚这个人我是识得的，他从前是东宫的护卫，幼时我吵着闹着要学箭术的时候，景宴就是寻了他教我的。

那时他总是跟在我和景宴身后，我和景宴出门瞎逛，在王城大街上买了一堆的东西都会挂在他的身上。

他每次都说自己拿不了了，但脸上的笑意从未间断。

可他如今看我的眼里全是恨意。

我知道景宴遇刺那日他有事不在王城，后来就没有了他的消息，却不曾想，他只是在蛰伏，等一个杀我的机会。

我小心的问暮辞：“能不能放了他。”

林楚对着我“呸”了一声：“南宫姝宁，别在这假惺惺的，要不是你……”

后面的话，林楚没有说完，暮辞把我抱在怀里捂住我的眼睛，然后就是身后传来的倒地的声音。

“南宫姝宁，你会……报应……”

报应吗？我已经有了。

暮辞依然捂着我的眼睛，不远处停着回宫的马车，他把我抱了上去。

回宫的路上，暮辞什么都没说，只是抓我的手越来越紧。

到了永宁宫门口的时候，暮辞突然问我：“姝宁，你方才，为何不躲。”

我承认，刺客的第二箭朝着我袭来的时候，我确实没动。

我愣了一下：“暮辞。”

暮辞似乎是生气的：“姝宁，是不是还是因为他。”

暮辞说的，还是景宴。

我没回答，但有时候，沉默就已经是答案了。

暮辞那日没有留在永宁宫，他走之前告诉我：“姝宁，想想南宫家。”

我掐了一下手心，我和暮辞竟已经走到威胁这一步了。

晚间我坐在院子里，想了想林楚今日的样子，我问贴身的宫女小七：“小七你说，在苍梧，是不是有很多人，都想让我死。”

小七摇头：“怎么会呢？娘娘心地善良，这是说的哪里的话。”

我叹了口气，手中的手帕被扯出了几根丝线来：“小七，让他们都撤了吧。”

小七给我扇风的扇子停了一下：“娘娘？”

“从前景宴总说我记性好，我原也不觉得，可是小七，我记得，我在东宫是曾见过你的吧。”

小七瞬间跪在我面前：“娘娘。”

“小七，我知道其实你有好几次都是可以下手的，但是你停住了，小七你放心，我会给你们，给景宴一个交代的，告诉他们不要再罔送性命了。”

我这个人，后宫的事情虽然我不太问。

但永宁宫里总是时不时的少几个人这件事情我也是知道的。

我说过，景宴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东宫中有太多人记挂着他了，可他们也清楚，杀了暮辞天下必将大乱，所以他们全都恨我。

当然，这也是我应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