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非鱼 著

这是我第十次读高三，今年我二十七岁。

第一次参加高考时，我十七岁，因为一些原因发挥失常，与自己的理想大学擦肩而过。

我没有选择将就，而是在父亲的沉默和母亲的泪目中开始了长达十年的复读。

第二次，失败，第三次，失败，第四次，第五次……直到第九次，还是失败……

此后数年，高考逐渐成了我的心魔，越是偏执，就越是过不去，越是过不去，就越是偏执。如此恶性循环，方有十年高三之由来。

今年是我第十次高三，我还是选择了复读。

当我把我的决定告诉父母时，全家人都无动于衷，爸爸坐在窗前，焦黄的指尖捏着一根烟，开始吞云吐雾，吐出的烟圈将表情衬得迷离。

妈妈剁饺子馅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往我坐的地方看了一眼，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一边手脚麻利地继续做着手头工作一边和弟弟谈笑风生，没话找话地说今天的晚饭是饺子。

我坐在矮凳上，说出口的话被谈笑声和剁刀与肉盆相撞的“笃笃”声所覆盖，然后又随着爸爸吐出的烟雾，轻飘飘地便散了。

无所谓赞同或者反对了，他们已经对我失望透顶。

最终那晚的四角饭桌上，四个人，三个碗，谁是外人，不言而喻。

吃完饭后，我依然坐在原来的矮凳上，妈妈拉着弟弟进屋去絮絮叨叨地说了些什么。

然后弟弟从房间里出来，进了一趟厨房，手中多了一个食盒。

他起身打开了门，我知道，他是要送我回“家”。

那天的风很大，劈头盖脸地往人身上抽，弟弟提着食盒走在前面，我在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一路无言。

恍惚间，我想起他小时候也是这么跟着我的。

只是在我开始复读后，这样的场景再也没能重现。

我们走进名为“回归园”的住宅区，一路走到我家门前。

我向他发出邀请:“要进去坐坐吗?”

弟弟没有说话，他蹲下身将食盒轻轻地放在我门前的石阶上，再站定时，眼眶处泛着微微的红。

也许是他蹲下的时候忽然刮起一阵妖风，被地上的沙子迷了眼，那迷眼的沙子也进了我的眼睛，所以我才会觉得眼睛也涩涩地疼。

弟弟沉默良久，忽然叫了我一声:“姐姐。”

干涩的眼睛忽然被泪胀满，十年里他每次来看我，都只是在门口站站，偶尔给我带一些吃食，一些衣裳，却从不和我讲一句话，我和他说话，他也全当作耳旁风。

也许我也让他失望了吧。

他发现他从小屁颠屁颠跟着的姐姐不是那么完美无瑕，她不再是他需要仰望的优秀姐姐，她是个懦夫。

“姐姐，你知道吗，我从小就因为你是我的姐姐而感到骄傲。”他声音低沉，带着隐隐地颤，“我小时候甚至在我的日记里写‘我长大要变成姐姐那样的人’。可是，可是这些在十年之前，全都变了……”

那天的风真的很大，呼呼地直往人耳朵里灌，我心里被酸涩胀得满满的，满到从眼眶里一滴一滴地往外溢。

弟弟后面还说了很多，零零碎碎，我一点也记不清了，等眼中的世界再次恢复清明时，他的身影已经远成一个模糊的小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