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他只在武汉安三金 著

5

「叔叔好。」

这是他第一次来我的家。

他特意穿上了正装，还特意去理发店将头发染黑。

他显得拘谨极了。

面对他的问候，我爸只是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随后就又专注于自己养的花花草草上面。

后来想想，也许是我不对，我不该提前告诉他们，李贺是个乐队鼓手。

这项职业在我父母眼中，就是不正经。

我爸问：「我听琦琦说你在酒吧上班？」

他答：「不是酒吧····我们是大学同学一起组的乐队，我在乐队里是乐队鼓手，我们接的是商演。」

「那照你这么说，你这工作还不是稳定的？！」

李贺的表情僵了僵。

可我的父亲却丝毫不考虑他的感受，继续说：「你这商演一个月挣多少啊。」

「叔叔，如果商演活动多的话，就小万多…」

「有房么？」

我就知道我爸会问到这个话题。

我急忙出声打断：「吃饭了。」

李贺没房，他甚至不是本地人……

他只是来武汉上学的。

如果不是为了他的梦想，如果不是为了我……他可能在毕业后就离开了。

「叔叔吃饭了。」

李贺客气的跟我爸说。

但我爸显然没打算放过他，在饭桌上继续刚才的话题：「你在这有房么？也已经毕业一年了，买车了么？」

「我正在努力，我们乐队现在……」

「努力？」我爸打断他，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努力？你的努力就是所谓的玩乐队？这也毕业一年了，没自己的车也没自己的房子……」

我爸冷笑一声，话锋一转，语重心长地讲：「李贺啊，就算你不是琦琦的男朋友，我也得说你几句。在武汉这个城市，玩音乐的多了，艺术家也多了去，火的有几个！？更何况你还是个大专毕业的，连武汉的户口都不是……」

「乐队你要是只当兴趣爱好，那也不反对，但你要是指望靠它吃饭，呵……做梦。」

「找个正经工作干干，比你玩音乐靠谱。」

……

那顿饭吃的是煎熬的，我能感受到李贺不悦，他没开口。

那句「我想和张琦结婚。」

没能说出口。

吃完饭，我送他到楼下。

「你别听我爸的……」

我嘴上是这么说的，但心里，还是觉得，我爸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

「我知道，叔叔也是为了我们以后着想。我也不能让你跟着我受苦……」

他说，眼睛里没了以往的光彩：「你回去吧，外边挺冷的。」

他帮我把衣服拉链拉上：「你上楼吧。」

我没走，平静的问他：「那我们还结婚么？」

他垂下了头。

我们两个人就这么站着，半晌，他才拉过我，搂进怀里。

「我听咱爸的，去找个安稳工作。等我干出点名堂，我再来跟咱爸说结婚的事。」

他说这话时，语气是那么的无奈，他妥协了。

我以为我们会争吵。

我甚至都想好了劝他放弃梦想的话。

没用上，他爱我，胜过他自己的梦想。

可他越是这么做，我的心里就越是愧疚。

他走后，我回到楼上，跟我爸吵了一架，我指责他为什么这么刻薄。

他却对我说：「刻薄？就这么几句话就受不了了！我从小让你学钢琴，从小给你最好的，就是为了让你远离这些人渣！」

人渣？？？

我实在没想到，在我父母眼里，李贺竟是如此不堪。

我爸接着说：「爱是可以装出来的，但钱装不出来，有多少，就只能拿出多少。」

这是爱情与面包么？

我没想过，有一天，我竟然也会遇到这个问题。

是爱情？还是面包？

6

还没等我们做出选择，武汉就在2020年1月，突然爆发了疫情。

在1月23号，除夕的前一天，武汉封城了。

李贺因为商演，在那个冬天，没能河南，没能回家过年。

他被临时隔留在了武汉的酒店里。

我则被封在了小区家里。

我们两个用手机，在微信上交流着各自的情况。

我跟他讲：「我们小区发现新的病例。」

他跟我讲：「我去做志愿者了。」

在听到消息的那一瞬间，我的心里是又自豪又生气，又是担心。

我自豪他能为武汉，为我的城市，为疫情，为社会做出自己的贡献。

但同时，我也生气，这么大的事他不跟我商量？

还有些担心，担心万一他会出什么事。

毕竟疫情，在武汉，是异常严重的……

还没等我责备他。

他在视频那边就又说：「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千万别出门，在家也要戴口罩，注意消毒，按时测体温。」

面对他的关心，我责备抱怨的话就卡在嘴边，说不出口，又咽了回去。

换成了一句关心：「你注意安全！一定要注意安全！」

他带着口罩，在屏幕前，眼睛弯弯的，笑着对我说：「知道了！我会注意安全的。我还要娶你做李太太呢！」

「等疫情结束，我就再去你们家提亲。」

「我会跟叔叔，跟阿姨好好说。」

「武汉一定会挺过来的。」

「我们也是，我们一定会结婚的。」

我也以为我们会结婚……

我一直在等那天。

可后来，武汉挺过来了，我们却分手了。

……

跟他通话后的那晚，我甚至构想了我们的婚礼。

婚纱就选选法式蕾丝的，婚纱照就在江滩拍夜景，酒席就办在「艳阳天」……

登记就选在情人节……

今天是情人节……

之后。

我们每天，定时定点，都会测体温。

有时他测了，忘了发给我，我就会发微信提醒他。

「臭宝？在干嘛呢，测体温了没？多少度？」

「测了测了，忘了发给你了。」

「下次可不能再忘了！要随时汇报安全。」

「知道了！」

「一定不能忘！」

「知道啦！」

……

有时候会觉得很烦，但心头却又是暖暖的。

我们隔着屏幕，分享着每天的三餐，分享着自己隔离的生活。

偶尔空闲。

他会视频给我敲架子鼓，我会视频给他弹钢琴，我们还会偶尔视频着，一起看同一部电影。

翻看那时，我们的聊天记录。

几乎每天都要发，每时每刻都发。

屁大点的事，都要分享。

睡觉晚安，起床早安，刷牙洗脸，测体温，吃三餐，日常，无趣闲聊，美好幻想·······

每天都要来回将近一百条消息，视频聊天通话的时长，甚至可以达到8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