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叙白 著

8，

跟季凉见面在闷热的中午。

他穿着一身休闲装，或许是有了女儿的原因，眉眼柔和了许多，气质多了几分慈爱。

他表现得很平静，客气的跟我寒暄，就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

看得出来，这五年他过的很幸福，难熬的只有我。

他带走了女儿，到了约定的时间，他一再推脱不让我见女儿，说是想多陪女儿几天。

我给女儿的电话手表打电话一直显示无人接听。

我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

我跑到季凉公司门口去堵他。

他礼貌的把我请进了办公室，礼数周到的上茶关心我这些年受过的苦。

我不接他的茬，一脚将茶几踹倒，咬着牙质问他，女儿的去向。

他抿了口茶，淡定的瞥了眼倒地的茶几，轻飘飘道，

【小恬的妹妹肾衰竭，现在她们配型成功了，只能委屈你几天等手术成功了。】

我脑袋一片空白，僵在原地怔怔的看着他，只觉得遍体生寒。

我无法想象乖巧的女儿躺在手术台上任人宰割，哭喊无数遍妈妈却没有回应的绝望。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我亲手把她送上了手术台。

我从来没有如此憎恨过自己。

我流着泪，颤抖着手拿出手机准备报警，却被他一把抢过。

季凉看我的眼神有些复杂，但大多是愧疚。

他嗓音沙哑，缓缓吐出几个字，

【一个小时后，手术开始。】

我声嘶力竭的尖叫起来，

【季凉，你不是人！我恨你！】

他看着我，点了点头，深吸了口气，

【对不起，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的爱悦....】

他的小女儿连名字都在表达对江月的爱意。

如果不是这次见面，他甚至都不知道小恬的名字。

小恬却将他当成了最好的父亲。

一个性格文静的小女孩，因为有人诋毁她的爸爸一句。

她不顾对方的块头是她的几倍，疯了一样的冲上去跟小男孩打了起来。

当时她眼眶红得厉害，愣是一滴眼泪都没掉。

一见到我，她嚎啕大哭。

这些年，她受够了没有爸爸撑腰的委屈。

可爸爸始终是她一千张画上的英雄。

如果有人再敢说爸爸的坏话，哪怕她小小一只，她依然有拼命的勇气。

可小恬不知道的是，在爸爸的眼里，只有江月阿姨生的女儿才是一条活生生的命。

因为爸爸不爱妈妈，所以小恬在爸爸眼中只是没有生命的移动器官库。

梦回午夜，季凉或许会陷入短暂的愧疚。

但假如时间倒流，哪怕他知道小恬会死在手术台上，他依然会为了他的小女儿牺牲小恬。

我攥紧拳头，高高扬起手掌。

“啪”的一声，他的话戛然而止，泛红的脸偏向一侧。

他缓缓转过头，试图安抚情绪激动的我，

【我请的是国内最出名的外科医生，小恬绝对不会有任何的生命危险。

移植一只肾脏也不会影响小恬的日常生活。】

他看到我泛红的眼眶愣怔了片刻，解释道，

【小恬刚上手术台的时候确实情绪很激动。

但她看到我进来，她一下就不闹了，乖乖的躺在手术台上一动不动。

我也向她解释了，她有一个生病需要她的肾脏才能活下来的妹妹。

我询问她的意见时，她没有拒绝我，只是问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妈妈。】

说这些话时，季凉一脸的自以为是。

我的心脏骤然一缩，剧痛混杂着愤怒在心中炸开。

我紧紧攥着拳头，指甲陷入手心也不觉得疼，我咬着牙，一字一顿道，

【小恬看到你进来放弃挣扎不是因为心疼她未曾谋面的妹妹，而是对你这个父亲感到无比的绝望！

五年，几千个日夜，你没有陪过她一天。

她被人骂没有爸爸的野种，需要父亲撑腰的时候，你不在。

她连着发烧好几天，睡梦中喊爸爸的时候，你不在。

她知道我因为你总是半夜偷偷哭，穿上别人的爸爸的衣服，扮演你安慰我的时候，你不在。

她需要你的每一个瞬间，你都不在。

小恬听说爸爸要来看她。

她兴奋了好几天睡不着。

她把所有的零花钱给你买了礼物，还担心表现得不乖你不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