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枝不染 著

5

今日晨起，我难得好好梳洗打扮了一番，对着铜镜抿上了口脂。

我的余光忽然瞥见铜镜正中央的红色小锦盒。

我小心翼翼地拿出里面的玉笛，轻轻抚摸着上面的每一条裂纹。

那时，战马载着残甲归来，却独独不见羽曦哥哥的身影。

军队从我面前经过，我听到士兵们的谈话声：

“南小将军死得真惨啊！那尸体，都拼不到一处去了，可惜他那一手凌烟枪法！”

“哎，看到副将军手里的玉笛没有？据说那是在南小将军手里扒出来的。”

“快别提！这玉沾了血，可是邪物！晦气！”

副将来到我面前，将手中的玉笛递给了我，我紧紧地握在手里，就好像握着羽曦哥哥的尸骨一般。

……

我脑袋一痛，忽然清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满身的冷汗，握着玉笛的手也在不停地颤抖着。

“来……来人，羽曦哥哥哪里去了？”

良久，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小将军正在后园摘桃花。”

我将玉笛放入锦盒中，任由婢女给我披上了披风：“去将库房那柄红缨长枪拿来。”

我信步来到后园，果然看到他正挎着篮子摘桃花。

他白皙修长的手指在树枝间翻飞，飘逸的黑发随风而动，似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他转过头来，朝我微微一笑。

我忽然很想问他要不要一同去作诗赏花。

不对，不对……我使劲将这种想法从脑海中剔除，不该是这样的……他不是羽曦哥哥……不该是这样的。

我摇摇头，走上前去，将他挎着的篮子放在地上，示意婢女将长枪给他。

他双手拿着长枪，面带疑惑地看着我。

“阿初还记得羽曦哥哥的凌烟枪法冠绝天下，羽曦哥哥可否再耍一套枪法给阿初看看？”

他愣了一下，有些为难地看着我：“抱歉，阿初，我……”

我将一部枪法集放在他手里：“这是当初羽曦哥哥给我的，羽曦哥哥可以跟着练！”

他这才笑了，只是笑意却并不达眼底：“好，等过些时日，我一定耍给阿初看。”

我开心地抱住他：“羽曦哥哥最好了！”

良久，我才从他胸前抬起头，拿起装桃花的篮子问他：“羽曦哥哥这是在做什么呀？”

他将长枪和枪法集交给一旁的婢女，似是松了一口气一般，这才道：“我在鸡鸣山住时，曾有老伯教我制作桃花酒，甚是好喝，所以想酿一些桃花酒给阿初尝尝。”

“阿初也来帮忙！”

我拉起他的手就往桃林里钻：“不过……羽曦哥哥什么时候去的鸡鸣山？阿初怎么不知道！”

他无声地笑了笑，没有说话，默默跟上了我的脚步。

“阿初。”

他忽然唤了我一声。

我刚回过头，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掏出一支桃花木簪，犹豫着将其放到我手里：“昨天夜里做的，公主不要嫌弃。”

我拉过他的手，这才看到他白皙的手掌上层层的伤痕，我的心好像被人揪了一下，我红着眼眶，哽咽道：“羽曦哥哥给阿初戴上罢。”

“……好。”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笑着将桃花木簪插在了我的发间。

此时此刻，羽曦哥哥是那么地温柔，从前他从未对我如此温柔过，此刻的他，像是幻觉一般。

6

竖日，婢女告诉我父皇中午要去母后宫里用饭。

我点点头，让小婢女退下。

这几天父皇似乎总是有意躲着我，我只好让婢女多留意一些。

我只身来到他的寝宫，却不想又扑了个空。

我看了一眼殿门口的侍卫，他们立即会意：“南小将军在后园。”

我跑到后园，在桃林中转了两圈都没发现他的身影。

直到来到一片空地上，我才发现他正拿着枪对着枪法集在练习。

他练枪的背影逐渐和我脑海中那个拿着枪的白袍小将融合在一起。

我就这样看着他练到了正午。

我上前给他擦了擦汗，踮脚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羽曦哥哥辛苦啦！”

他终于大着胆子摸了摸我的头。

我拉着他来到寝殿，翻出一套青色绣竹的袍子给他：“羽曦哥哥出征的时候，阿初还未曾绣完，如今总算完工了，羽曦哥哥快穿上给阿初瞧瞧！”

他一愣，随后笑了笑，拿了衣服去屏风后面换了出来，衣袍在他身上有些大，他的身形似乎不像以前那么健壮了，反而有些弱不禁风，他朝我腼腆一笑。

“羽曦哥哥比从前还好看。”

我在他脸上轻轻落下一个吻，拿了一根玉簪帮他带在头上，拉着他就往外走，他也似回应一般捏了捏我的手。

殿外早已备好了软轿，我拉着他坐了上去。

“阿初，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轿子被抬着走出了有一段距离，他终于忍不住问道。

我这才倚在他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今天去母后那里，阿初请求父皇为我们赐婚。”

他揽着我的手忽然一僵，我能明显地感觉到他的手似乎有些发抖。

“怎么了？”

他摇摇头，难得有些心虚：“没什么，…若是陛下不同意怎么办？”

我拉着他的手轻轻拍了拍：“羽曦哥哥放心，父皇早就有意于你我，况且母后与你母亲又是至交，他们肯定会同意的！”

他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没一会儿，轿子停了下来，我们相视一笑，一同进了母后的宫殿。

进去时，母后正在同父皇说话，看到我，他们谈话的声音戛然而止。

“初儿，你来做什么？”

父皇看了一眼我身边的他，面色十分不悦。

“儿臣请求父皇赐婚于我和羽曦哥哥！”

我倔强地抬起头：“父皇之前已经许诺了我，等羽曦哥哥得胜归来，要让我和羽曦哥哥成亲，父皇要食言不成？！”

“放肆！你看看你身边的这个人，他不是南羽曦！南羽曦已经死了！！”

“不，他没有死！他没有！！羽曦哥哥分明就在这里！父皇母后不同意，那儿臣就自己做主！！”

说着，我拉起羽曦哥哥的手拂袖离开，身后是父皇怒气冲冲的破口大骂。

“公主，陛下说得对，我其实并不是……”

回去的路上，一直未曾开口的他拉了拉我的手。

我勾上他的脖子，闭眼假寐：“羽曦哥哥，你永远是阿初的羽曦哥哥。”

他揽着我的肩膀，终于不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