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仗没法打”子舆朔此刻脸色较之瀚海愁云更要阴沉上几分,一见自家兄长来,索性将郁结满口的牢骚一并吐露“我听探子说,那景将军吃了这一亏,便退据晋中城里,每日只遣军卒伐木冶铜造箭,这城怕是难下的了”
“博望侯到底是有些真本事的”子舆昊一听三弟提起那人,脸不自主地阴云乍起
子舆朔忿忿难平“天怨得我怎遇上这路冤家!”
“唔,朔你莫慌”子舆昊见三弟恼怒,只得温声相劝“依我之见,这世上难有攻不下的城,总有法子的”又极轻巧地将话锋一转“前些日子四妹着了他们一亏,这当下还是缓兵休养生息的好。卫又不是一朝一夕便灭得的”
“四妹呢?”子舆朔猛然想到后帐还卧着这一位“冯妙手医得怎样了?”
“听阿微说已无大碍了”子舆昊答“估摸着这几天便能上马的”
“人没事便是好的”子舆朔忆及几日前那场恶战仍余悸在胸“四妹也不落庸流,哪晓得撞上那老将,一通围杀活活砍得竖着过去横着回来。”
“这当下他入了城,便更是难缠”子舆昊叹道。“我昨夜里听押粮来的说,陛下把令狐郎君遣来,也不晓得他治不治得住那姓景的”
“令狐郎君?我还未见过这人呢”
话音未落,帐房扑簌簌一震,穹顶上积覆的烟屑纷纷零落,沾了两人满头满身都是。
“什么?”子舆昊忙三乱四摘下银顶盔,不住地拍打缨上尘灰
帐幕外大喜过望的尖利啸叫几乎将这狼狈不堪的两人耳膜震作片片碎裂。一闪眼的当儿,白影又箭也似的撞开门帘,一路扑飞着进来,大模大样地蹲落在空地中央,倒好像它才是这代国南征军主帅,环坐周围的不过是替它整羽洗身的侍奴
海东青!子舆朔看的眼不住发直。先前他也只是听闻这鸟身价不凡一羽万金。至于它能猎雁逐狐,更是只在黄发老者沙哑嘶混的口中听到过,这下子却真真个在眼前了。
那海东青通体上下明净如祁连新雪,一双极富神采的眸巴巴地盯着帐门,叼着体格几乎是自己两倍的黑雁,任子舆昊如何逗弄也不肯松口。
两人只看那海东青模样新奇俊秀,也无心追究它一心捕雁撞犯中帐的过错。正犹疑如何处置这不速之客的当儿,远远一阵马驰声哒哒地直奔中帐而来。
“谁?!”子舆昊猛地一抬头,握紧了悬在腰际的佩剑,将子舆朔和那海东青一并护在身后。
马蹄声却住了,帐门畔一阵得意忘形的大笑又震下穹顶几许碎灰浮尘,那海东青听了却兴奋难抑,衔着黑雁轻跃几下,不住地向门口张望。
未及子舆昊上前,那帘幕早教揭了起来,外间走进一个后生,大约二十五六年纪,生的一副胡儿相貌,但见:
异彩烨烨若神,高风峨峨类松。傅粉玉面,涂琅秀眉。
金发雪肤,碧眼修鼻。猿臂蜂腰,螂形鹤势。
顾盼神飞,见之忘俗。
那胡儿进帐,止将两手抱拳,向子舆昊潦潦草草一拱“小生令狐征舒,见过子舆将军”
才收了手,那胡儿便上前一步直奔了海东青去。将子舆家兄弟两个丢在一旁。
“哟”征舒伸出手轻抚海东青背羽“这么远追上,难为你了”又捡起黑雁,抽刀割开雁后颈,并不嫌厌脏污,伸手朝嗉囊里抓出一盈把豆粒大小的珍珠。
“你看”征舒将满浸血秽的手递向子舆昊“圣命匆忙, 置备难齐。只好拿这个聊作给小娘子见面礼咯 ”
这令狐郎君也是狂得可以。子舆朔腹诽道。常言物类主人形。今儿见这征舒如此举动,自己也就理解了那海东青捕雁撞帐折腾他两个灰头土脸狼狈难当。
“小娘子?”子舆昊有些发懵“七笑?”
“正是。”令狐征舒星眸微弯,略略一展眉“陛下念小生这般年纪求凰无着,特赐了这门婚”又伸手向怀中摸去,掏出一方红帛“小生同令尊文定的婚书,陛下特许攻下洛阳便去含元殿拜天地成亲”
子舆昊听说是陛下赐婚,也便不再多说,抬眼上上下下将征舒打量几遭,深思半晌方才一字一顿开口:“那你好好待她”
“吓。子舆将军放心”征舒唇边带了点难以琢磨的笑意“我自家亲亲怜怜的娘子,我不好好待她,又留着给哪个?”
子舆昊不作声。征舒大抵也对他不甚在意,一转头走开寻七笑去了。海东青见主人离开,也叼着黑雁出帐去寻足以使它大快朵颐的僻静去处。
征舒几番周折寻见那七笑安身的帐子,轻声快步踱到门前,清一清嗓便揭开帘走进去。
七笑却是午憩刚醒,正放懒倦起的当儿,瞥见里帷一掀,进来个军师打扮的胡人。
“你是?”七笑好奇道,一面又看那人神采俊彦不同流俗,心下早生了几分好感
征舒见了七笑,更是欢喜不自胜,一双碧眸流光,将七笑周身上下打了个圆融流畅的圈子。手却一味向衣里摸去,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羊皮纸包袱来“给”
七笑直盯着包袱束绳梢上的琉璃珠出神,从军已有好几个月,册历也将至末页了,目所能睹的色彩也一日更胜一日的单调起来。偶而掠得一件略鲜艳些的草布衣裳,二哥也推说易招来卫军流矢,锁将起来不许她穿。
眼前这人正是刚刚自大同调遣过来,通体上下皆是几可同那座尽欢极謔相提并论的明丽。就连那点心包袱上不值钱的碎珠子,她也看得着迷不已。更何况来的这个人本身便是姿颜绝代呢。
“愣什么呀?”征舒笑着凑近榻上人“特意给小娘子带的,一路上没舍得碰一下呢”
七笑抬头看一眼征舒,不由莞尔“午间已吃饱了,不若留着夜里饿了再用罢”一面将点心包儿摆到枕边
对于征舒唤自己小娘子,七笑心下里倒并无多少介怀。她早些日子便听军卒提到陛下赐自己同军师定亲,问及哪个,都答令狐郎君。自己只道是陛下的股肱重臣,恐怕年纪不小,又没奈何强压怅憾应承下来。想不到今日初见,却是个皎如玉树风姿卓然的异族青年,不由得心下里一阵欢喜。又想到沿途所见的村女田妇,不由得生出几分骄横意思:你们的夫君是这般庸碌的俗子凡愚,我夫君可是大代国第一军师呢。
“不饿也吃些呀”征舒劝“这军中饮食粗劣,想来小娘子早消瘦不少”
才没有呢。七笑想。自打南征以来,兄长们没少向周遭村落市集掳掠,卫国也确实殷富,抢来的畜禽也个个体壮膘丰,每隔几日便作屠犒赏三军,自己也连带着享了不少的新饫鲜肥。
“你过来些”七笑嘻开双唇,斜倚在榻头勾手招呼征舒。
“小娘子有什么事要小生代劳呀?”征舒又凑前了些,两人的鼻尖几要接在一处。
七笑并不答话,只一味地嬉笑着,及待征舒靠近,七笑悄悄地拈过一痕散落金发,自以为十分轻缓地拔将下来。
“呀!”征舒吃痛,眉早蹙成一团,那边厢七笑早咯咯笑得花枝乱颤
“令狐郎君这金发倒是少有”七笑道“这根又长还好看,我可是要留着的”一面取了漆金妆盒,郑重其事收起来
“嗐”征舒道“到时成婚礼定,都要剪发交换的,小娘子何必心急这一时呢”
“我也没料到会弄痛你哟”七笑担心自家未来夫君动怒,刻意凑上来逗他开心,白皙葱指轻将征舒眉抚平“我从前读书,只道眉俱是墨黛色,因而叫春山。今日见令狐郎君金发碧眼不同于别个,想来这眉该叫做秋峦的吧”
“秋峦?”征舒重复道“有点意思”视线暂离开榻上人,澄碧的眸与远山的灰黄连作一线“可惜这里的山到了秋时并不好看”又顿了顿“云中山一带野物倒还多,赶明儿你好了,小生带你去秋狩”
“好呀”七笑一口答应下来“我还待想看看你那白鹰呢”
《绝色女帝:宰相大人的腹黑妻》是我非常喜欢的一篇小说,主角令狐征舒七笑性格鲜明,非常有自己的特点,谢谢宰父写出这么有趣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