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别忙着死,你母亲的遗物找到了,贼人欲在当铺出手,人赃并获。”银面男子深深看了我一眼,“阮小姐日后可以安心睡觉了。”
他走到我身边,亲自伸手把我拉起来,他掌心温热,握在我手上有粗砺感。
莲嬷嬷瞪大眼睛,惊恐的看着他的动作,男女授受不亲,他、他、他……
我的脸烧的更厉害了,可我爹都对他恭恭敬敬的,我似乎也不太敢甩开他。
我刚站稳,他便松了手。
他提步出门,站在门廊外那老男人……哦不,是圣上,他站在圣上的身边。
莲嬷嬷莫名紧张,我搀扶了她几次,她都腿软的无法起身,我只好独自来到院中,屈膝跪下,朝圣上磕头。
“你看看,这可是你母亲的遗物?”圣上缓缓开口,语气沉甸甸的,像一块巨石压在我脖子上。
太监把一只精致的金丝楠木盒子放在我手中,盒子里躺着一对绿的透亮的水滴形耳坠子。
这耳坠子说是玉,却又比玉清透的多,绿得纯粹鲜亮,色泽明丽喜人,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宝石。更别提这耳坠子的做工之精湛了,上面缠枝的银丝纤细如发,银钩柔和生光。
我心里发颤,这是我娘的东西吗?我娘有这样的好东西我怎从没见过?
院子里分明站了许多人,此时却一个个盯着我,安静的能听见风从耳畔拂过。
我心里砰砰跳的很快,生怕说错了话,再惹祸上身。猛然想起字条上“沉默”两字,我索性闭紧了嘴,眼泪却悄然滑落。
“阮小姐这是睹物思人了吧,也是可怜……”银面男子轻叹一声。
“这耳坠子乃是祖母绿,虽十分罕有,但以她的性子,朕以为她早扔了……”圣上语气透着一股子浓浓的怅然和伤感,“那贼人倒是识货……她既留给了你,你就好生收着吧。”
盒子和耳坠子此时却显得格外沉重,几乎要压断我的手腕。
圣上举目看着我所住的小院子,忽而转向我爹,“这是你与杨氏的女儿?”
我爹看了我一眼,垂头躬身说,“是。”
“你就让她住这样的院子?!”圣上忽然间抬高了声调,不怒自威的气势让我爹的腰更弯了几分,“这院子里连个看门的婆子都没有?也难怪贼人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堂堂东平将军府,竟如此寒酸?是朕亏待了阮爱卿吗?你府上若是困窘,不若朕从宫里给你派来些人伺候?”
圣上脸上带着笑,出口的话却句句戳心窝子。
我爹噗通就跪下了,“臣不敢!臣……节俭惯了,倒是忽略了这些,圣上恕罪!”
这话不嫌寒颤?阮府上下,除了这个院子,哪里不是雕梁画栋?他都不觉的这话打脸吗?
“给她换个大点儿的院子,独一个老婆子伺候成何体统?叫人知道了也要笑话阮爱卿。”
我爹连忙答应。我很是一愣,这简直是……喜从天降啊?
圣上长叹一声,坐上步撵,带着人浩浩荡荡离去。
我这窄仄的院子,一下子又空荡起来。我按着腿,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裙子,抬眼瞧见我爹还没离开,他正瞪着一双眼,死死的盯着我。
“爹爹……”
他猛然抬手,狠狠给了我一个耳光,力道之大,把我掀翻在地,我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却没解气,抬脚踢在我身上,“贱人!贱人!”
“老爷,你会打死她的,她是你的骨肉啊……”莲嬷嬷从屋里跑出来,拼了命抱住我爹的腿。
我觉得他刚踢的两脚,像是把我的骨头都踢断了,疼得呼吸都得小心翼翼。我大概根本不是我爹亲生的,继母带来的那女孩子才是他生的吧。
“贱蹄子!住大院子?派人伺候?你配吗?”他气喘吁吁,气得不轻。
看看,哪有父亲这么骂自己的女儿?
我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跪好,“爹爹息怒,别为我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不值呢。”
我倒并非是故意气他,是他老教我,要孝为先、孝为先。我这是孝顺他呢,他却被气得踢开莲嬷嬷,又一拳打断了院里的玉兰树,愤然离开。
我们主仆两人,像两片枯黄的落叶,各自趴在地上喘息。
到底是我年轻,恢复的快,我喘了一会儿身上就不那么疼了。我搀扶着莲嬷嬷从地上起来,扶她回屋里坐着。
她问我伤势,我摇摇头,打开那只金丝楠木的首饰盒子,祖母绿的耳坠子熠熠生光。
“嬷嬷,你见过我娘有这对耳坠子吗?”
莲嬷嬷凑上来看,她眉头皱了好久好久,却最终是摇摇头,“没有,从没见过。”
我琢磨着,明日得回外祖家一趟。我娘出嫁以前的事情莲嬷嬷或许不知情,关于这对耳坠子背后有什么事,我总得回外祖家问问清楚。
还有给我字条那蒙面人,他果真去当铺里出手这对儿耳坠了吗?他从哪儿来的耳坠?他如今是不是已经被抓了?
我脑子里有一团乱麻,还没理出头绪。夜里又被爹爹传唤。
这会儿都亥时了,府里上下也该洗洗睡了,他又叫我过去干什么?白日里还没打够?夜里再补一顿胖揍?
“烦请小哥哥带路。”心里千般不满,我还是垂头跟着爹爹身边的小厮去了。
谁知竟看见我爹在书房喝的烂醉如泥,看见我就拉着我的手哭道,“爹爹对不起你……”
我吓得赶紧去摸他的头,喝酒喝进脑子里了吗?
“是我没本事,是我对不住你娘,是我先对不起她……”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大力的拍着我的肩膀,“这些年苦了你了,明日爹就给你换大院子……府上最机灵的丫鬟,可你挑!”
这是唱的哪一出呢?
我反倒比白天,他踢我,骂我贱人时还紧张起来。
“爹爹别这么说,都是女儿的错……”我话没说完,他就趴在酒桌上,醉的不省人事。
我和小厮扶他在书房里歇下,才回来睡觉。但心头的不安,却越发的明显。
爹爹酒后醉话岂能当真?但这话要是传进继母的耳朵里,不知她又会怎么对付我呢。
次日天刚亮,我就爬起来飞快的洗漱好。
“嬷嬷你在家看着院子,我今日要回外祖家一趟。”我怀里揣着那对耳坠,如揣着一团炭火般。
嬷嬷连连摇头,攥紧了我的手,“那不成,乙氏不会让你去的,万一叫她知道……”
乙氏就是我继母,“顾不得那么多,昨日险些死在她手里。这对耳坠叫我翻了身,我回去问问清楚,日后她再欺负我,也好知道用什么法子来对付。”
嬷嬷见我主意坚决,眼含担忧的放开手,叮嘱我速去速回。
我穿了件最好的衣裳,却还是没有继母房中丫鬟的衣服鲜亮。
趁着天将亮,我往西院角门小跑而去。
“站住!”几株桂花树后猛然传来一声轻喝。
眼看角门在望,我怎么甘心被拦住。我卯足力气甩开步子快跑。
“给我堵住她!”桂花树后的声音,威严凶悍。
角门口蹭蹭蹿出两三个粗壮的仆妇,张开双臂,抢食的母鸡一般,朝我扑过来。
看过《长女谋,君心策》的朋友不知道有没有跟我一样想法的,都是被作者九歌的文笔吸引,其中印象深刻的是对阮瑾瑜楼萧然形象的描述,简直不要太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