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男与招娣熊熊 著

十三岁那年，奶奶将我卖给村里的老男人

姑姑将我买了下来

因为在她十三岁那年，同样被卖给了傻子

奶奶翻着眼睛骂她翅膀硬了，扫把星还要买个赔钱货

活该被饿死

可是后来奶奶双眼通红，哭得撕心裂肺

咱们到底是一家人，我是你的亲娘啊

我不喜欢我的弟弟，因为从他出生的那一天开始

我们家吃饭有了一定的顺序

我要抱着他，站在一旁，等到我爸妈还有奶奶所有人都吃完后，我才能吃上饭

盘子里稀稀拉拉的一些青菜叶子，剩点肉渣的油汤，锅里剩下的一点点饭

到了弟弟三岁的时候，我很开心

因为他可以自己坐着吃饭了，我终于不用再抱着他等在一旁，吃碗里的剩菜了

可妈妈给他买了一条小狗

家里添了新成员后，吃饭的顺序有了新的变化

等到他们所有人都吃完，妈妈拿出一个大盆，将锅里剩下的饭舀出来，混上带着肉渣的油汤，倒进门口的狗盆里

我就可以开始吃饭了

锅里只剩下一层硬硬的锅巴，我拿着铲子使劲刮着锅底

奶奶听到我刮锅底的声音，恶狠狠地瞪着我刮刮刮，这么多饭还不够你吃吗赔钱货仔细我锅刮烂了，看我不打死你

我缩了缩脖子，放轻了手上的力虞，依然轻轻地刮着锅底

没办法，剩下的一点点饭被妈妈舀给了弟弟的狗

我不敢去跟妈妈说，没有饭了

上一次说的时候，妈妈就像奶奶一样，用力地捏着我的耳朵，大声呵斥怎么没有饭锅底的不是饭吗什么事都不会做，一天天只知道吃养只猪都还能卖几个钱

我只能将锅底的锅巴全部铲出来，配上剩下的白菜叶子和清汤，快速地扒完饭，就去洗碗擦地，洗弟弟的尿片

不然另外一只耳朵也会跟着红肿起来

硬硬的锅巴，没有完全嚼碎就吞进肚子里，到了半夜胃就开始磨得痛起来

我使劲地按着胃部，蜷缩在小床上，不敢发出声音

不过他们就算听到，也不会有人来问我怎么了，反而还会挨一顿骂，说吵着他们睡觉

说不定又会被丢掉

我被丢掉过一次，就在弟弟出生的那一年，我六岁

一大清早，爸爸妈妈和奶奶便进了里屋，我抱着刚满月的弟弟坐在堂屋里

虚掩着房门的屋里，时不时能听到里屋传来的交谈声

断断续续，听不太真切

罗村……离得近了些

再往北……放镇上，人多……

过了好些时候，里屋的门打开来

妈妈率先走了出来，沉默着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接过了我手中的弟弟

接着一向对我没有好脸色的爸爸，蹲在我面前用力地扯出一个笑脸

我带你去镇上玩一玩吧

镇上

我一听，受宠若惊

长这么大，我只去过一次镇上，还是陪着奶奶去卖家里腌的坛子菜

更别说去玩了

我让爸爸等等我，着急忙慌地准备换一套补丁少点的衣服

爸爸一把拉住我，似乎有些迫不及待

就这么去吧，不用换了

临出门前，奶奶扯着嗓子在后面喊道

找你三伯借下摩托车，去柳阳县吧

我听村里人说过柳阳县，离我们这差不多有一百多公里

第一次坐摩托车的我，在后面兴奋得不得了

直到一到柳阳县，爸爸将我放下来，我还没站稳脚跟

他一拧油门，就开走了

任凭我在后面追着他大声哭喊，也没有回头

直到完全哭哑了嗓子，摩托车不见了踪迹

我提起手背抹了抹眼泪，照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天色黑了下来

月光朦朦胧胧洒下来，马路两旁树影幢幢

我小心地走在路上，心脏在身体里怦怦地跳，生怕下一秒树影里就要蹿出来什么东西

直到身后传来一道光束，一辆三轮车开了过来

老李家的丫头是不

我回头望去，竟是我们村里的村支书，带着他女儿来县城看病

……

我被带回了家门口

是的，家门口，村支书将我带回来后，奶奶将我堵在了家门口

你带回来的，你要你就带走，我可不管

我看着奶奶一脸嫌弃的样子，和堂屋里一言不发的爸妈

终于知道，他们不要我了

因为有了弟弟，所以不需要我了，我是个累赘

村支书板着脸这是说不要就不要的吗这是个人，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那没办法呀，我们家养不活呀，留在家里饿死了，不如出去寻个造化啊

奶奶趴在门边哭天喊地，身体却不肯挪出一步，死死地挡在门口

六岁娃娃，能寻个什么造化一个女娃能吃多少

实在不行，养个几年，像你二丫寻个婆家也好吧

不知道是哪里打动了我奶奶

村支书的这一番话，我又重新进了家门

只不过吃得比以前更少了，做得更多了

挨的打、挨的骂更是数不胜数

村头的王招娣跟我说过，我们这种丫头片子，要多听话，有口吃的就不错了，等过几年，能出去打工了就好了，总好过卖给傻子

她比我大几岁，家里也有一个金饽饽弟弟

对了，我也叫招娣，李招娣

村里还有刘招娣、杨招娣、吴招娣

她说的卖给傻子，我知道，那是我爸爸的妹妹

姑姑十六岁的时候，就被奶奶嫁给了村里的刘傻子

傻子家里来提亲的那天，奶奶笑呵呵数着手里的一万块钱对着低头垂泪的姑姑说傻子怎么啦傻子会疼人啊你以后有的是福气

姑姑就这么嫁去了傻子家

我姑姑她不叫招娣

她叫扶男，李扶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