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时月未眠花似锦 著

我进宫那年只有14岁。

皇帝哥哥要抄我的家，让我进宫卖身给他，他就会放过我们林家。

我答应了。

新皇登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令，以巨额贪污的罪名查抄我家，将我爹及其同党抓进了天牢。

收到太监口谕时，我一脸不敢置信，趁乱从后门溜了出去，提着裙摆急急进宫去找齐敬轩。

说实话，齐敬轩会对我家下这么狠的手，我心里其实是不信的。

我姑姑是齐敬轩的养母，如今的太后娘娘，我小时候也常常进宫去找他玩，拉着他的手唤他哥哥，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

从小玩到大的交情，或多或少也该给我林家留点面子的，他怎么会？

齐敬轩在上朝，我就一直站在未央宫的门口等着，心里乱成一团。

终于，小太监提着嗓子叫了一声退朝，朝臣陆陆续续从殿中走出，我再也按耐不住，不顾侍卫阻拦闯进了未央宫。

齐敬轩还在同一位老臣说话，那老臣见我闯进来，眉头一皱，喝了一声“大胆！”不等多说什么，他便被齐敬轩拦下了。

他看了我片刻，开口道：“娇娇。”

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般，第无数次这样唤我。

我鼻子一酸，眼泪哗啦啦地流了下来，像是一下子有了靠山，我抽抽搭搭对他道：“哥哥。”

那个大臣识趣地退了出去，齐敬轩拍了拍我的背，哄了好半天，我才渐渐平静下来，不安的抓着他的衣角，道：“哥哥，我家被人抄了，你救救我爹吧。”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会儿，道：“林大人贪污，证据确凿，救不了。”

“不可能！”我大叫一声，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只是道，“一定有人栽赃陷害。”

他耸了耸肩，不置可否，亲自送我回了林府。

我跟着他，红着眼圈下了马车，瞥了一眼家门口，一下子愣住了。

这些金灿灿银闪闪的小山是从我家翻出来的？

“抄出来多少？”齐敬轩淡淡地问了一句，立马有太监上前，恭敬道，“回陛下，就林家目前搜出来的田产珠宝现银，大概折合白银……三亿两。”

齐敬轩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了然道：“家藏六年国库，你还觉得是有人栽赃？林娇娇？”

在现实面前，我无话可说。我从不知晓，我家居然这么有钱。

看来他真的不会帮我了。我心凉了，默默蹲下身去，将头埋在臂弯，任凭眼泪打湿衣袖。没救了，真的没救了，这么大的罪，死定了。

许是见我哭得伤心，齐敬轩忽然俯下身来，他定定看了我一会儿，道：“娇娇，做个交易如何？”

我止住了哭腔，抬头怔怔看着他。齐敬轩似笑非笑道：“你进宫卖身给朕，朕保证把事情压下去，罪名再大也绝不连坐，如何？”

我心中诧异，指尖微微发抖，不知该说什么好。

齐敬轩……他……他……对我有那样的心思？

我脸上发烫，忽然就不敢再看他，原本极自然的诉苦撒娇都变得不自在起来。我站起身来，猛退了几步。

可一偏头，看见跪在地上的林家众人，我心里明白自己根本没得选。

如今罪名已成定局，抄家还是灭族，全在齐敬轩一念间，他现在肯高抬贵手，机会我不能不抓。

可是……我怎么办？我一介罪臣之女，去皇宫给齐敬轩做妾？我从小被全家捧在手心上长大，不曾对不喜欢的人笑脸相迎，也没试过为了生活虚与委蛇，我什么都不会，就这样进宫了，还会有好下场吗？

我慌乱地想着，指甲不知不觉就掐进了肉里。

这时，有人握住了我的手，我一回头，便见我娘对我止不住地摇头，她道：“月儿，你不行的，别进宫。”

“可我想让咱全家都好好活着。”我满眼是泪。

最后，还是抽开了我娘的手，我闭上眼，缓缓跪了下来，对齐敬轩的方向叩首。

我斟酌着礼数道：“民女……谢主隆恩。”

齐敬轩定定看着我，目光有些冷，最后他拂袖转身，周身气场愈发阴郁。

他漠然道：“朕会信守承诺，既然答应了，那就走吧。”

我小心翼翼地跟着齐敬轩，上了马车便缩成一团，开始为我的日后做打算。

齐敬轩才登基，不曾立后也不曾有妃，应该不会有人苛待我。

再说，我还有姑姑，她从小疼我，也不会让我受委屈的。只要摆正心态面对齐敬轩，应该不会出大问题的……应该不会吧……

思及此，我偷偷瞟了一眼齐敬轩，发现他也正在看我，惊得连忙收回了目光。

我与他虽无血缘关系，可到底唤了这么多年哥哥，在心里待他与亲哥哥无异，所以，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我？

我心乱如麻，虽与齐敬轩在同一马车上，却一句话都不曾说过，我偷偷看了齐敬轩几眼，每次都能被他察觉，目光对上几次，也就再不敢看了。

马车驶入皇宫，稳稳停了下来，齐敬轩先行跳下马车，又掀开帘子，将一只手举起来。

他看着我，我心中一颤，小心地将手指搭在他的手心，他唇角微弯，扶我下了马车。

这时，忽然有个一身华服的女人冲了过来，跑到齐敬轩面前，抬手给了他一耳光。

“孽障！”那女人骂道。

事情发生的太快，我惊得完全没反应过来。

一旁的小太监反应快，却也不是上前阻拦，而是低着头跪成了一片。

太后娘娘打皇上，这不是他们管得了的。

齐敬轩一言不发，只是握着我的那只手，渐渐攥紧。

我从未见过这样生气的姑姑，被吓到了，大气都不敢出。而姑姑只是怒瞪着齐敬轩，嘴里不住道：“混账东西，你怎么敢抄了林家？你怎么敢！”

齐敬轩冷笑了一声，他抬手抹了抹嘴角，挑眉道：“为何不敢？”

“你！”

眼看第二个巴掌就要下来了，我连忙扑上去抱住了姑姑的手臂，飞快道：“姑姑冷静，冷静啊姑姑，是我们做错了，我们有错在先，不能全怪陛下啊。”

姑姑这才平静了下来，似是才看见我，怔怔道：“嘉月，你怎么跟着进宫了？”

我低头，嗫嚅道：“是……陛下，他说只要我进宫，就对林家从轻发落……我就来了。”

姑姑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接着，又指着齐敬轩的鼻子破口大骂：“齐敬轩！嘉月还那么小，她这样好的姑娘，怎么能进宫？你当皇宫是什么好地方？你中邪了吧！”

姑姑你中邪了吧！

我都不知该怎么说了，心里求着她赶快闭嘴，连忙招呼人把她拉回宫去，却听齐敬轩冷冷道：“太后失心疯了，送去冷宫静养！”

她被拖走了，边走还边骂齐敬轩，我只觉得天旋地转。怎么了到底怎么了？我从前来时，他们关系一直很和谐的啊，怎么就母子反目这般严重了？

“哥……陛下，你是不是之前惹到太后娘娘了，不然她怎么这么生气啊？”

齐敬轩脸色苍白的看着我，惨笑道：“是，之前惹她生气了，原本很好的。”

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感觉迷茫极了，有些绝望地靠在墙上，忍不住想：完了，经此一闹，姑姑自身难保，大概也护不住了我。

“嘉月，走累了？”

我点头。

他蹲下身来道：“上来，朕背你走。”

我乖乖点了点头，只觉得心真的好累。

我趴在齐敬轩背上，想起小时候，自己经常缠着齐敬轩背我走，我们又笑又闹，笑声飘上高高的云端，背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

走了一会儿，又听齐敬轩道：“娇娇，还能再叫声哥哥吗？”

我是真的困了，迷迷糊糊道：“哥哥。”

其实齐敬轩待我还可以，将我安置在离养心殿不远的宫殿里，我身心俱疲，沾枕头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天都暗了。

我迷茫的打量了一会儿四周，这才想起自己在皇宫，忆起齐敬轩和太后那番对峙，怎么想都觉得心惊肉跳。我担心姑姑，便想去找她。

我小时候经常进宫，本来对这里是很熟悉的，可如今处境不同，总是有种寄人篱下的不安。

我到了冷宫门口，隐隐听见里面争吵打砸的声音，又在门口见到白天宣旨的苏公公，猜到齐敬轩也在里面，怕撞见他，便留在门外等着。

我凑近苏公公，小声道：“公公，陛下和太后娘娘为什么吵起来了啊？是因为林家被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