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步成神言涯 著

女人看见他很开心，忙停了招呼笑着说道：“来了啊，饿不饿，妈给你钱去买个快餐吧，吃完来帮看会儿摊，妈想赶早去市场买斤猪肉去。”

女人这时也看见了跟在儿子后边仙女儿似的林雨瑶，果不其然她的眼睛很自然地停在她的身上再也挪不开。

“妈，先别看了，旁边人多着呢，人家可是大学生，叫……”陆少游话音一顿，才想起来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名儿，就一通胡侃还把人家拐这儿来卖果，于是凑过去小声问道：“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林雨瑶脸有点黑，又有点难为情，而且周围那么多人看着，这种最接近社会底层的地方让她有些不自然又有些新奇。

“阿姨你好，我叫林雨瑶，从……”

“对对对，叫林雨瑶，是我学校里的师姐，长得还不错，妈您要是看得上她就是您未来的儿媳妇，嘿嘿。”陆少游急忙插嘴搅和，像是生怕她说出自己的来头一样，顺便占了占便宜。

介绍完毕，陆少游一点也不客气地把林雨瑶拉过来墩在三轮车旁，“好了好了，算认识了，买卖要紧，那个林师姐啊，麻烦你帮吆喝吆喝。”

女人还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仍两眼放光地盯着人姑娘上看下看，尤其是在胸部和臀部来回逡巡，满脑子都回荡着“未来儿媳妇”五个闪亮亮的大字。

林雨瑶茫茫然看向他，下意识地低声问道：“什么吆喝？”

陆少游满脸鄙视兼怀疑，“我说师姐，你一大学生该不会连吆喝都不懂什么意思吧？吆喝就是叫卖啊？真够笨的。”

“笨？”林雨瑶眼里腾起怒火，要不是被你个杀千刀的套路，我才不来这种乱七八糟的鬼地方呢，还吆喝，我堂堂……

她忽然又像泄了气的皮球，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眼神好像恨不得从他身上撕下一块肉来一样。

“不会！”林雨瑶傲娇地撇过脸去。

“切，这都不会。”陆少游丢去一个鄙视的眼神，随即得意洋洋地道：“瞧好了，给你长长见识。”

说着他朝外边就是一嗓子：“哎，新鲜的大西瓜咯，不甜不要钱，走过路过……”

“小兄弟，你这妹子……不对，西瓜怎么卖？”

“不甜不要钱？你可别忽悠我。”

“桃子呢，桃子多少钱一斤？”

陆少游刚到一半的吆喝戛然而止，脸色已经乐开了花，果然有一大美女杵边上卖果有奇效，简直活生生的金字招牌。

这一来陆少游变得很忙，忙得不亦乐乎，又是装袋又是过秤，还得防着有人浑水摸鱼顺走几只桃子，但是脸上的笑没停过，因为他看到妈妈脸上笑得格外开心。

林雨瑶傻站了好一阵，才想起这时候是不是该做些什么，看了眼挂在车头的那沓塑料袋，犹豫片刻扯了几个递到他面前。

陆少游一愣，然后喜滋滋地接了过去，末了还给人家一个赞许的眼神。

有一闪亮耀眼的活招牌在，任凭隔壁那些摊贩怎么羡慕嫉妒恨，这一车瓜果以前所未有速度减少再减少……

……

入夜，车辆稀少的大街上已经稀稀拉拉地亮起了路灯，一辆三轮车慢慢地往前走着，还有零件缺油摩擦出来的咯吱声，车里空空，速度却并不快。

陆少游不紧不慢地跟在车后边，一只手扶着锈迹斑斑的挡板，妈妈今天很固执地没让他来踩。

妈妈又絮叨了，说的都是平日里鸡毛蒜皮却自认为值得说道的事情，可他并没有插嘴，更没有不耐烦，他知道她心里藏着很多话很多事，现在终于有了倒出来的机会。

林雨瑶走在旁边，其实她本可以直接向他问个清楚，然后回酒店舒舒服服洗个澡，再下楼吃个饭，可不知怎么的就放弃了这个念头，而是选择徒步跟在三轮车后头，静静听着一个单身母亲的故事。

“姑娘，你是大城市来的，见过大世面，电视里京城到处都是高楼大厦，家家生活都富裕着哩，可不像我们这种穷地方。”

“你是没去过我们家，那房子……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真怕你去了嫌弃，其实原本是有房子的……怪只怪我这个当妈的不争气，连累了这孩子跟着受苦。”

“呵呵，也不怕姑娘你笑话，街坊邻里都说我得了精神病，还总爱背后笑话，哼，就让他们笑话去吧，等这孩子考上名牌大学，看他们谁还笑我们娘俩……”

女人说着还回头笑了笑，又开始低声叙说着家庭遭遇的不幸和潦倒的生活，还有那时不时有人来催债时的无奈。

林雨瑶以为她会流泪，也有充足的理由去流泪，可她却没有，而是以一种闲聊的轻松语气说出来，她没想到，一个本该脆弱的女人竟然也可以强大到这样的地步。

强大得不可思议，强大得令人心酸。

现在她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陆少游会那么固执地要去打工，这样几乎赤贫的生活，这样含辛茹苦的母亲，他是要去担当，他是个孝子。

“妈，您又来了，我都说了多少回了，等我拿了毕业证就出去打工赚钱，轻轻松松就能让咱家过上好日子，到时候他们一样不敢笑话咱们。”陆少游及时插嘴道，不想母亲在外人面前说太多关于家里遭遇的变故，尤其是那个男人所带来的灾难，该她高兴的时候，他不想让它那么快结束。

因为母亲看着坚强，其实和其他家庭妇女没什么两样，只是在现实的逼迫下才不得不往身上砌了一层层砖墙，如果她再被压垮了，这个家就真的完了。

要不是那天起夜偶然看见母亲一个人呆坐呓语，他根本不知道她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之后他才变着法子地想哄她开心，更是偷偷地去外面找零工碎活补贴家用，多苦多累都不挑。

而他之所以固执地选择外出打工而不是去上大学，是因为那是他唯一能想到尽快多挣点钱的方法，只有早些把家庭的担子接过来才能让妈妈可以歇口气，他很怕哪一天她突然撑不下去，倒在哪里没人看见。

忽然感觉到三轮车不走了，陆少游停下脚步，说道：“妈，累了吧？你坐车上休息，换我来蹬。”

不料母亲呆坐了片刻，然后直接跳下车来不顾一切来地扑到林雨瑶面前，拉住她手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姑娘，帮我劝劝这孩子吧，让他去上大学，去学学问，不要让他去打工，这孩子脑瓜灵光，也知道刻苦，高考一定拿了高分，就是故意瞒着不告诉我，他爷临走前一再嘱咐，让我好生照顾好这孩子，只是我没用，没用……”

“三轮我还踩得动，还能卖水果挣钱，大学要多少学费？不够我就算去卖血都要把这笔钱凑出来，可人不读书就没有出息，没出息就会被人瞧不起，姑娘，他这一辈子的前程不能就这么毁在我手里啊。”

林雨瑶的手被抓得很紧，心里也被揪得很紧，她看了眼旁边低着头默不作声的陆少游，忽然明白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