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礼佛的队伍从朱雀门出发,我和皇后的车马在前,骑兵在后,并两侧还有士兵包围护着。
「臣参见皇后,参见鄂邑公主。」
我原本要上马车的动作一顿,有些不可置信地退回来,看着因着甲胄不方便行礼,单膝跪地的青年郎君。
「你……」
崔温蕴轻声道:「臣领陛下旨,护送皇后和公主往善乐寺礼佛。」
我挑眉:「既如此,有劳崔六郎了。」
崔温蕴垂眸:「臣不敢当,烦请公主上车马,这就走了。」
我盯着他良久,直把人看的耳尖通红,才勉强收了自己恶趣味,由翠微扶着进了车厢。
崔温蕴只看见一抹藕荷色的裙摆在眼前一闪而过,珠帘撂下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
崔温蕴起身,一身漆黑甲胄愈发显得皮肤白皙,整个人周身气度凌厉,容貌俊美。
他扬声道:「十二!」
「郎君!」侍从跑过来,恭敬拱手。
崔温蕴道:「检查一下随行,这便走了。」
「是。」
十二是崔温蕴身边心腹,也是得力手下。他骑着马绕了一圈,见没什么异常,回去跟崔温蕴禀报。
崔温蕴胯下骑着一匹玄色高头大马,愈发有将军之威仪。
「启程!」
我只听见外间熟悉低沉的嗓音响起,听得我心尖一晃,半撩起帘子向外头看去,只能看见挺拔又出众的一个背影。
翠微道:「崔六郎师承宣武将军,又在军营里练过两年,去年上元灯节长平街武台比试,崔六郎得了第一。」
我淡声道:「难怪。」
时下郎君多喜温润模样,一姿一态一行一卧都要讲规矩风雅,虽也有练武傍身增添英气硬朗的,却不如崔温蕴这般从军营里出来的,周身凛冽浑然天成。
8.
善乐寺在城北,车马行了半个时辰在山脚停下,长长的阶梯蜿蜒盘旋,山顶就是庄重威严的庙宇。
皇后心诚素来敬畏,不愿坐與上去,我自然也不能坐與。
陪着皇后一步一步拎着裙摆恭敬走上去,面容和善的主持早已站在大雄宝殿前等候。
「阿弥陀佛。」主持双手合十,礼道:「殿中在供长明灯,皇后和公主可进去一拜。」
皇室每年都会在善乐寺供长明灯,整整一百零八盏,火苗虽小,其中福报却多。
我和皇后先在佛祖面前磕头参拜,而后起身接过香烛点燃长明灯。
皇后道:「善乐寺的签灵验,姎乐可要求一支?」
幼时我年少,看那木桶子里装着满满一堆签稀奇的紧,主持却说稚子年幼,让我及笄后再来。
如今我已及笄两年。
主持笑道:「公主可要求一签?」
我摇头道:「多谢主持,我便不求了。」
皇后有些讶异,问我为何。我道:「求了难免会成为执念。若签不好,自生烦恼,若签好,他日不顺,也生烦恼。何必自寻烦恼?」
主持道:「是也,公主聪慧。万事还需福报,而非凭借外来之物,终不长久反有遭殃。」
礼过佛后,皇后随着去听主持讲经说法,我得了空闲坐在菩提树下喝茶。
崔温蕴走过来道:「臣方才同慧云师父烤了几颗柿子。」说着掏出一方手帕,里面躺着几颗圆滚滚皱了皮沁香的柿子,「不知公主可喜食?」
我眼睛一亮,有些想矜持端着,却又实在难拒绝烤柿子,内庭甚少有这些,何况民间风向素来效仿内庭,若是传出鄂邑公主喜柿,怕是柿价疯长
我抿唇笑道:「多谢崔六郎。」
崔温蕴将手帕递给翠微后,也不告退,只站在我面前。
我愣了愣,指着柿子道:「崔六郎可要尝尝?」
我以为他烤柿子早就食了,不想他粲然一笑道:「臣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公主。」
一旁随从看的目瞪口呆,依稀记得自家六郎从前说的——「烤柿子清甜,温蕴不喜。」
柿子不多,一人一个,片刻就没了。
我看出崔温蕴有话说,便要屏退翠微。
崔温蕴却道:「不必。」
我抬眼,寺中很安静,听得到从远处传来并不真切的梵音,崔温蕴盯着我,认真道:「臣听陛下近日要为公主选夫,臣斗胆自荐于陛下尚主。温蕴说此言非是想借情意胁迫公主,而是梁京中郎君若是喜欢女娘,便是要剖解心意的……臣想要公主明了温蕴的心意。」
我略惊道:「崔六郎,佛门重地说这些不怕佛祖入耳?」
崔温蕴含笑道:「那便叫佛祖作证,此言无虚,若有假意,温蕴不得好死。」
我猛地站起来:「崔六郎!」
他依旧是眸中含笑的,漆黑的眼珠映着我的身影,平白叫我心脏漏了一拍,有些羞恼:
「崔六郎自荐,我一点会仔细考虑。」
毕竟我本来也是要出降到崔氏的,只不过崔温蕴主动尚主让我省了更多的谋划。
9.
从佛寺出去,回到宫中又安然过了几日,便是我的生辰。
母妃和父皇、皇后的赏赐一起到清秋台,片刻后是诸位弟妹的。
其中二王的礼物是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还附赠一言放在匣内:「阿姊永远都是梁京的明珠。」
我啧啧称奇,和翠微、紫兰笑道:「二王小时候还说等长大了要废了我公主名号呢,被皇后拿着竹板追在后面打。」
紫兰笑道:「二王如今长大了,和公主最为要好,夜明珠珍贵,何况拳头这般大的。」
话语间,各宫妃子也送了贺礼我叫人收拾进了库房,最后余磬和崔温蕴也分别送了礼。
余磬的是一卷美人画,画中女子并不陌生,是我。
我穿着深衣曲裾跪坐在上首,华贵迫人,是我刚及笈时的模样。
可我对他却没有什么印象。
崔温蕴送来一副红宝石头面,珍贵非常。
我都叫人好好收着,起身乘與去了白鹿宫。
余磬送来这副画无非是想告诉我,他早早对我有意,只可惜我要愧对他这番心意了。
宴会上世家贵女和夫人簇拥着母妃,我留神看了看,远远一位清俊郎君起身对我稽首,只可惜下一秒就被一道高大的身影遮挡住了。
「臣参见公主。」
领不丁窜进眼前一只花孔雀,吓了我一跳。
只见崔温蕴今日打扮的格外用心,玉佩,长衫,羽扇,一样不落。连头上束发的冠都是嵌白玉的。
我:「……」可见用心。
「公主今日可食了长寿面?」
我轻声道:「食了。」
崔温蕴问:「可好吃?」
我愣了下,说:「还行。」
崔温蕴:「那便是不行。我娘亲面食一绝,虽早早故去,但我习得真传,做得一手绝佳面食。」
我偏头:「是吗?」我觉得不对,世家郎君以入厨房而不耻,如何会做面食?
然而不等我多想,皇后和父皇便来了。
围在母妃身边的夫人女郎也全都散了,她这才看见我,脸上的笑意还没落下。
「参见陛下,参见皇后殿下!」
「免。」父皇挥了挥袖子,说了几句不必拘束就和皇后端坐上首谈小话。
按理我该去拜见,于是我道:「白鹿台的牡丹开的盛,崔六郎不如去瞧瞧。」
我只是随口一言,未曾想他真去了,还摘了最美的一朵送到我面前。
我一时无言,抬头看着母妃快要杀了崔温蕴的目光,轻声问他:「没有女婢和你说白鹿台的花是李昭仪亲手所种吗?」
我母妃没有别的爱好,唯独钟爱种牡丹花,白鹿台这批花是她放在心尖尖的,连六王都比不过。
崔温蕴愣了下,旋即微微一笑:「臣这就去和昭仪请罪。」
也不知他和母妃说了什么,母妃阴沉的脸拨云见日,频频点头。
「姎乐。」皇后唤我,小声问道:「可见过御史大夫家的那位郎君了?」
我点头:「远远见过了。」
皇后拍了拍我的手,含笑点头。
这场生辰宴为我举办,我出尽了风头——因为父皇给我加了500封户。
原本我就有1000户,已经是公主中最尊贵的了,而1500户是长公主才有的待遇,我尚未出降就有此殊荣,我睨了四妹一眼,她快把帕子绞烂了。
生辰宴后,各府夫人回去和郎君说了今天事,不少人反应过来我许是要出降了。
果然,崔六郎尚主的圣旨在半个月后敲定下来。
明年春三月就是我出降的日子。
圣旨通传天下的那一天,四娘子跑到我宫里来哭,愤愤不平为什么我受宠驸马还是这么好的郎君。
我没说话,只让紫兰把帕子递给她,和她说:「我出降后,宫里就只有你和三娘,明年你也及笈了。若你在生出什么幺蛾子,我少不得奏禀父皇,把你嫁去蛮夷。」
她被我唬住,愣愣抬头看我,像只红眼兔子似的。
这部《国朝公主》可以说是非常出彩的一部了,其中有很多精彩场面,令人印象深刻,读过后在心中久久不能平静,让人十分感慨。喜欢作者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