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又挂枝头呆蟹 著

竹子咬着牙支着身子，拂开那双慌乱按住伤口颤抖的手，走到竹床边，伸手在床头某一处按了一下。

「不过，没时间叙旧了。快，跳下去木一，不知道林子还能困他们几时……」

我胡乱抹了把脸点点头，随手抓了把柜子上的药丸二话不说跳进密室中，这一次我要听话。

竹子看我爽快的动作微怔了一下，然后笑着摇摇头。

「这次倒是听话……」

他伸手沾了点身上的鲜血，虚虚的在空中画了一道熟悉的符咒。

那种感觉再度袭来，我压抑着那种细细麻麻的感觉，惊异的瞪大了双眼，我竟然在他眼中看到了“安然”。

「呵，这次就不和你一起啦笨蛋木一。」

竹子似乎看到我眼中的疑问，笑着答道。

「笨蛋木一，要记得我啊，记得小黄鱼也行……算了，忘了挺好的。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今日过，法成了，木一就要做自己的笨蛋了。」

少年抬手微微扶额，轻轻摇摇头。

「我嘛，受受累，帮你处理一些会让你不开心的人。到时候再醒来，就活得放肆一些，不要再被骗了。毕竟以后，没人再捡你回家了……」

透过水雾，我看到少年眼角有泪滴下，但他始终是笑着的，一种诀别的笑容。

这种笑容让我心慌，我压抑住昏昏沉沉的脑袋，用力伸手想抓住他。

「走……一起……」

「不一起啦～」

竹子牵过我的手，抵在脸颊上，我感受到了一片温热的湿润。

「睡吧，木一，睡醒了就回家了，记得替我多吃几条小黄鱼……」

我好像看到了很多画面。

它们一帧一帧地闪过，就像小时候看的皮影戏。

我看到两对夫妇兴高采烈的围着一个小小的襁褓，时不时逗逗小小婴儿。

一个小男孩揪着其中一位美妇人的裙角，怯生生的探头往包袱里看，却被小小婴儿的突然啼哭搞得手忙脚乱，惹得大人们一阵欢笑。

「瞧着吧，我们竹子以后是个怕夫人的。」

我看到在学堂里，长胡子夫子在堂上讲着“之乎者也”，梳着垂髫的少女在底下昏昏欲睡。

旁边正襟危坐的小小少年微微倾身，替她挡住夫子的目光，又轻轻抬书为她遮住略显刺眼的光线。

「这下好了，还得抄两份书……」

我看到在少女的生辰宴上，她因为过于开心并没有吃什么足以果腹的食物。

月上枝头，有一个身影悄悄翻过院墙，溜到湖中亭。

亭中已然飘出诱人的香味，少年一手执扇轻轻扇着炉火，一手将煎好去刺的小黄鱼推到少女眼前。

「尝尝和干娘做的味道像吗，小心点，烫！」

我看到参加完百花宴的少女兴高采烈的向少年描述着心上之人的身姿。

丝毫不顾身边人越来越阴沉的脸色。

攥成拳头的手，在看到少女明媚笑容的一瞬间脱力。

「他不是什么好人……算了……」

我看到少女为了那个男人和少年大吵一架。

少年拉住她的衣袖，迫切的想解释，他看到那个男人进了别家小娘子的闺房。

可是陷入情恋和花言巧语的少女猛地甩开了他的衣袖。

「以后我的事情不用你管，是生是死也是我自己的事情，我爱他我信他我愿意嫁给他是我愿意，你不用在这里嚼舌根！」

忽然，画面被染成一片死气的灰。

我看到在少女出嫁的那一天，少年穿上了道袍。

那一天只有他来送她，她因为那个男人和父母决裂，从小待她极好的干爹干娘也红了眼睛，从此再不来往。

但那个傻子还欢喜地认为自己嫁给了珍重的人，以为从此就会幸福。

她没看到那个“珍重的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用极为挑衅且不屑的目光，投向浑身散发冷冽气息的少年，挑了挑眉。

少年颤抖着攥紧了小厮送过来的纸条，上面写着：

「你得不到的人，我勾勾手指就过来了。均梓竹，这一次是我赢了。」

我看到初为人妇的少女盘起了发髻，刚开始满心期待地畅想今后的美好生活，可生活就好像给了她一个笑话一样的五彩气泡。

婚后她操持着一家的用度，丈夫天天出去花天酒地。

小妾一个一个的抬进门，甚至在她不愿参与的争宠中，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小产过后的她跪在地上，求着那个男人不要走。

但他总是一次一次嫌弃地拍掉她的手，转身搂着美娇娘离去。

我看到在一个雨夜，身着道袍的少年悄然出现在她的窗边，他心疼的拂过眼前因劳累而格外疲惫老气的面容。

「我带你走，我带你回家，回家吃干娘煎的小黄鱼。」

「我已经没脸回去了……你让我再想想……」

少年向她承诺，他会处理好一切，然后接她回家。

少女好似在窒息的日子里抓住了希望，黯淡的眸子也亮了起来。

可是那个男人还是看出了端疑。

又是一个雨夜，喝醉酒的男人气急败坏的质问自己的妻子。

因为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借着酒劲，这个男人又一次对明媒正娶的妻子使用了暴力。

只不过，这一次他下了死力气。

第二天，她没能醒过来。

少年没等到少女的答复却等来了死讯，他像疯了一样推开送葬的人群，挥剑劈开棺墓，将少女伤痕累累的尸体环抱怀中。

颤抖的双手一遍一遍描绘着她熟悉的眉眼，唇间吐出不成句子的话和压抑不住的嘶吼。

少年将他的爱人温柔地背在身上，用红丝绸固定住。

他答应过她，要带她回家吃小黄鱼的。

时间不等人，那个男人带人追了过来，少年挥刀杀出一条血路，犹如暴怒的野兽一般。

人群一时间被唬住，不敢上前。

「均梓竹，没用的，她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们家的鬼，就算你把她抢走我也会找到你们，不论天涯海角！」

「她是我的胜利品，她是爱我的，你永远也带不走！」

身着白色丧服的男人冲到前面嘶吼，妄想激怒少年好让他露出破绽。

但少年只是冷冷一笑，用刀尖直指男人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