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坟横膈膜 著

曾几何时，夏林以为自己不会再见到他。

直到那个雨夜，他隐匿在黑暗中，

再一次被同样的手牢牢抓住。

“还要逃吗？”

陆炎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像一滩烂泥，她就这样重重摔在了夏林的面前。

雨水混杂着血液在他面前缓缓滩开，亮起的手机频幕里还有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

“夏老师对不起，课题我没办法完成了，再见。”

收到消息的时候夏林就往这边赶，没想到还是来晚了。

周围路过的学生开始尖叫。

警笛声在十分钟后由远及近的传来，三四个警察乌泱泱的从车上下来。

夏林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警察。

在一片黑暗中，他感觉自己的心没来由地跳了一下。

雨越下越大，他忙着和其他老师一起疏散学生。

一只手在黑暗中突然拽住了他，“等等，你.......”

他吓了一跳，慢慢回头，正好对上了面前人漆黑的眸子。

夏林清晰地看到他的眼神由惊讶逐渐变为喜悦，接着归于平静。

还是老样子，陆炎。

夏林静静地看着他，眼前这张略显沧桑的面孔，渐渐和记忆中那个十几岁的少年开始重合。

“你好，我叫陆炎。这是给新同学的礼物。”

夏季的风和煦又清爽，微风吹起陆炎额前的碎发，露出他带着期待的双眼。夏林不知所措地拿起一颗糖放进嘴里。

“谢谢你，很甜。”

说完这句，陆炎的微笑一点一点漾进了他的眼里。

手腕处的力量小了一些。

“你就是目击者吧？”在几十秒的安静后，陆炎终于开口了。

“是我。”

“我们要对目击者录一个口供，需要你的配合。”

“好。”

夏林跟着陆炎坐上警车，车内一股呛鼻的烟味，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陆炎皱了皱眉，拉下了窗户。

车内一片寂静，只能听到雨水拍打窗户的声音。

陆炎的暖风开得很高，没过几分钟，夏林就感觉自己的衣服已经干了大半。

“我们调查了赵耿玲的手机，发现她最后一条消息是发给你的。请问夏老师平时对学生怎么样？”

陆炎的语气平淡，但字里行间都透着质疑。

“什么意思？”

“夏老师别误会，最近几年经常看到学生自杀，很多时候都是老师压榨学生，或者是给的压力太大。”

陆炎的嗓子有些沙哑，语气听起来有种奇怪的腔调。其实他并不总是这样，只是每次在夏林面前就会变得莫名的幼稚。

“没有这回事，你们尽可以去查。”

车子驶过十字路口，夏林感觉太阳穴一坠一坠地痛，他靠在窗户上，陆炎不再说话。

到警局的时候，雨已经停了，空气里都是潮湿的气味。

陆炎把夏林带到做笔录的同事那里。

他就站在窗子外面，直直地看着夏林。

高中的时候，他就喜欢这样做。

总是装模作样地听课，实则总是不停地向夏林的方向瞟。

夏林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轻轻叹了口气。陆炎向来如此，不论什么都毫不掩藏。

“陆队，认识？”一旁的警察看出了他的异样。

“高中同学。”

“啧，厉害啊，国外Top5大学毕业的博士，你还有这样的同学？”

“不知为什么来这个学校，明明能去更好的。”

这番话不轻不重地砸在了陆炎的心上。

为什么来这个学校吗？

只能，是与那件事有关了......

速度比想象的快，不到半小时就问完了。

夏林推开警局的门，整个人瑟瑟发抖。

这个点还能打到车吗？

他看着手机上的约车信息，一只手伸了过来。

“夏老师，留个联系方式吧。”陆炎扯出一个微笑，“毕竟有过不告而别的先例。”

一阵冷风从他们之间穿过，夏林不由地打了个寒噤。

“抱歉。”

他裹紧了身上的衣服，一脸严肃，“当时走的匆忙。”

陆炎恍惚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

他的笑慵懒又带着些痞气，他把头慢慢靠近夏林。

“我不接受。”

翌日清晨，夏林被电话吵醒。

昨天夜里的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一众老师商量着该怎么办。

院长已经下发通知，让他们随便找个原因把这件事情压下来。

向来都是如此，他们需要的不是真相，而是一个过得去的说法。

夏林自顾自地收拾东西准备去上课。刚出办公室就迎面撞上陆炎。

“你好啊，夏老师。”陆炎还是那副样子。

“你们这是？”

“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目前认定赵耿玲是自杀。除了跳楼导致的伤痕外，我们还在她的体内发现了大量的安眠药。”

“看来，她没准备给自己留任何的退路......”

夏林的心揪了一下，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另一个人。

她，会不会曾经也是这样的境况？

夏林感觉自己有些心绞痛，熟悉的窒息感袭遍全身，他的手指开始颤抖。

“你没事吧？”

陆炎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夏林微微一怔。

陆炎的手真烫啊。

他感觉自己要被烫化在这样的手中，然后把灵魂也放在这里。

不由自主地，他想抓紧这只手。

上课铃响起，夏林回过神来。

“抱歉陆警官，我还有课先走了。”

“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夏林走进教室，陆炎紧跟其后。

他搬了把椅子坐在教室的后排，慵懒地靠在椅背上。

天气炎热，白色体恤被汗浸湿紧贴在身上，陆炎的好身材一览无余，引得教室里的女生频频回头。

夏林轻咳了两声，开始上课。

他今天似乎是有些紧张，因为每次转身都能看到陆炎直直地盯着他，这眼神像钩子，总是分散他的注意力。

终于撑到下课，夏林留下了几个和赵耿玲关系好的女生。

陆炎按照惯例进行询问。

赵耿玲在自杀前就有过过激行为，不过那时候她刚和男友分手，大家都认为她这是失恋的正常情况，过两天就没事了。

“我觉得，她那个男朋友应该是劈腿了。”

其中一个女生怯怯地说了一句。

“为什么？”

“那天我去食堂，碰到她前男友搂着其他女生，关系看起来不一般。”

难道是因为情伤自杀？

审讯室里，男生正一脸不悦，陆炎拿了瓶水进去。

“名字。”

“张凯。”

“哪个学院的？”

“计算机科学与技术。”

“和赵耿玲的关系？”

“就，普通朋友。”

陆炎从信封里拿出照片。“这是普通朋友？”

照片上，男生正搂着赵耿玲，笑容灿烂。

“昂，朋友搂一下又没关系。”男生漫不经心地说道。

“那既然是朋友，她给你发消息为什么不回？”

“普通朋友，还要条条都回？”

男生的态度让陆炎莫名火大，他下意识瞟了一眼玻璃。

“既然是朋友，通知一下去向又怎么了？”他声音不自觉地提高，男生显然被吓到了。

“不回消息，也有罪了？”

陆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重新调整了一下语气。

“你说你们不是男女朋友，有什么证明吗？”

听到这，男生无奈叹了口气，他拿出手机，“喏，这是我男朋友，我们在一起都快两年了，所以我和赵耿玲真没关系。”

陆炎怔了一下，思索了几秒。“原来是这样。”

“好，谢谢你的配合。”

陆炎走出审讯室，夏林就坐在外面。

“查案时带有私人感情可不行啊，陆警官。”

陆炎噎了一下，接着又忍不住说道。

“那你呢，你不理朋友是因为什么？”

夏林顿了一下，接着淡淡开口，“因为错了。”

“有些关系，从一开始是就是错的。”

陆炎没再说话，转身去了旁边的房间，夏林感觉他有些生气。

男生从审讯室里出来，在看到夏林后微微点了下头，他刚要离开，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夏老师，我觉得赵耿玲自杀可能与张院长有关。”

“为什么？”夏林有些出乎意料。

“之前我和她一起出去的时候，她看到院长在发抖，我从没见她对哪个人这么害怕。”

夏林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他挥挥手离开，接着牵起了门口另一个男生。

太阳依旧明媚，明晃晃的金色洒在他们身上。

可能是他们太过勇敢，夏林感觉心里某个部分被刺了一下。

这样青涩又真挚的感情，自己好像已经辜负了......

他害怕这样的念头，转身想要离开。

“怎么？又要逃吗？”

陆炎直直地盯着他。

见他没有反应，自嘲地笑笑。

“算了，今天就先这样吧，我回去整理资料。”

夏林紧紧攥着拳头。

他看着陆炎的背影，生怕自己忍不住开口挽留。等陆炎一点一点消失在视线中，他终于松了口气。

一大早，陆炎就又带着人来到学校。

路过办公室时，夏林向他点点头然后跟了上去。

张院长不见警察，除了夏林应该也没人敢带他进去。

毕竟夏林可是学校高价请来的香饽饽，院长也不敢给他穿小鞋。

陆炎和两个警察走进办公室，张院长惊了一下，然后又恢复了往常的微笑。

“陆队长，好久不见。”

陆炎扯出一个微笑，“我说过我们会再见的，没想到这么快。”

院长伸手让他们坐下，“怎么，这次又怀疑我？”

“例行询问，院长和赵耿玲的关系怎么样？”陆炎拿出本子。

“就普通师生。”

陆炎拿出几张图片，上面是赵耿玲和院长曾经发送的消息。

“这是普通师生间的对话？”

院长看了一眼，眉尾微微挑起，“这怎么了？难道师生间不能开玩笑？”

“陆警官，不知道你们怀疑什么，但我还是那句话，拿出证据。”

说完，院长打开门，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

陆炎一脸不悦地走出办公室。

外面一片嘈杂，学校门口好像围满了人。

夏林正侧着身子挤进人群，门口摆放着花圈，一对夫妇正哭天喊地的坐在地上。

应该是赵耿玲的父母。

他们脸憋得通红，在地上又滚又闹，保安本想驱赶，可看到周围的人都在录像后又退了回去。

夏林向前挤了挤，却突然被人推了一把。

“你谁啊你，少管闲事。”

一个操着方言的男人拦在他的身前。

在看清夏林的样子后，男人大叫一声，接着就要挥拳打他。

夏林偏身一躲，眼前的男人突然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