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折枝阿赖 著

她眼里泛着泪，抱着我瘦小的身子，一下一下抚着我的后背：“瑶瑶乖，我们瑶瑶会有更好的人生的。”

变好的第一步，是提高学习成绩。

小姨给我买了许多护肤品，叮嘱我每天都要注意护肤。

她还给我请了专门的家教，除了学校里的课程，回家后还要开始两个小时的一对一补课，周末除了学习，还要去练钢琴，学习游泳和古典舞。

我的生活突然就忙碌起来，也充实起来。

我的目光除了许常远，还多了试卷，考题，单词，公式。

我知道，我只有变好才有资格站在他的身边。

高二上学期结束，我的名次上升到了班级前二十，老师当着全班的面夸了我，余江江还抱着我说：“瑶瑶，我怎么觉得你长高了，而且好像白了一些啊。”

戴着牙套的我习惯了抿嘴笑，我没有说话，只是埋头继续背单词。

高三第一次模考，我的成绩第一次冲进班级前五，而许常远和余江江因为参加竞赛获奖，已经拿到了国内顶尖大学的保送名额。

我不敢懈怠，依旧认真地背书做题，他们走得太远了，我只有拼尽全力才能追上他们。

高三下学期，许常远和余江江已经很少来学校了。

听同学们说，他们好像在一起了，还一起出去旅游，众人都在羡慕，我愣了愣，低头继续写没写完的卷子。

余江江不喜欢许常远，她喜欢的是许常远的好兄弟张数，这是上学期一起去爬山的时候，余江江亲口跟我说的。

那次爬山是许常远组织的。

他拿了保送，天天溜出去打篮球，被班主任揪住好几次，罚他站到教室外面，他转身就抱着篮球又跑了。

不知道他从哪儿得到的消息，说西郊的银杏黄了，正是秋游好时节。

于是他拉上了他的好兄弟和余江江，顺便还拐上了我。

那时我还在担心下午物理老师要讲的试卷，结果他抢过我的试卷就说：“那老头讲的没我讲得好，等玩够了我跟你讲。”

许常远的虎牙太好看了，以至于我真的鬼迷心窍的就跟着他走了。

西郊的银杏真好看啊。

我们在银杏叶里打滚，倒霉的张数滚到了狗屎里，被许常远和余江江好好的嘲笑了一通，我也没忍住。

等他们去处理完回来，我已经和余江江把吃的都弄好了，自热火锅，自热米饭，还有带来的许多下饭菜。

我偷偷地拿出一个小蛋糕，有些不好意思。

“我昨天去帮老师整理材料，刚好看见今天是许常远的生日，就买了一个小蛋糕。”

哪是什么刚好，那个生日我记了好久好久，蛋糕也是跑到蛋糕店亲手做的。

余江江跳了起来，“天呐，许狗！今天居然是你的生日！原来你是让我们出来陪你过生日啊！你真的太狗了！”

“得了，你安静点。”许常远按住余江江，目光直直看向我，笑出两颗小虎牙，“谢谢。”

许常远的笑有魔力，我的心跳得飞快，赶忙岔开话题，“我带了拍立得，趁现在，我们拍个照吧。”

那天的光落在坐在银杏叶里的几人身上，金灿灿暖呼呼的，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少年人的喜欢通通定格在那一刻。

那天我们约定，等我高考完，大家一起去西藏。

回去的路上，余江江闹着赶走了许常远和张数，非要和我一起回家，路上，她神秘兮兮地问我是不是喜欢许常远。

我愣了好久才点头。

余江江却是高兴地跳了起来，“我就知道，你看向他的时候，眼里有光。”

“那你呢？大家都说……”

“我不喜欢他。”余江江否认得干脆，“我喜欢张数！”

她的答案也很干脆。

我笑着说：“你说起张数的时候眼里也有光。”

那天我们聊了很久，余江江跟我讲了很多很多许常远从小到大的糗事，还跟我说了很多张数，她嘴里的许常远和张数都是鲜活而又明亮的。

5

本来我以为只要我再努力一点，考上许常远的大学，我就能追上他，跟他表明我的心意。

无论他答不答应。

只是老天爷从来不就眷顾我。

高考完那天，我抱着许常远和余江江送给我的鲜花，去吃了班级散伙饭，闹到很晚才回家，因为太吵，我没有接到小姨的电话。

那天许常远送我到家，在楼下，我有很多话想说，但我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最后咬了咬唇，“你等我，等分数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当我打开门看到躺在地上的小姨那一刻时，我慌了，小姨苍白的脸色跟三年前躺在我面前的爷爷奶奶一模一样。

我疯了一般将小姨送到了医院，检查结果出来的时候，小姨醒了，她摸着我的头说：“瑶瑶，别难过，都是命。”

胃癌晚期，最多只有一年时间。

我趴在小姨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紧紧地攥着她清瘦的手，“小姨，要是你不接我来就好了，要是我不来就好了。”

她只是拍着我的头安慰我。

“没事的，瑶瑶，我活成这样也差不多了，你还年轻，别想太多，跟小姨说说，你和那个小男生怎么样啊？”

我想到许常远清俊好看的脸，笑起来带着可爱的小虎牙，心里一阵痛苦，我摇着头，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把手机关了机，在医院照顾了小姨一个月。

出分那天，小姨问我：“怎么样？”

“考上了。”

我考上了，我超常发挥，考上了许常远保送的学校。

“好啊，我们瑶瑶就是最棒的。”小姨很高兴，她拉着我的手，高兴得跟邻床的病人炫耀。

过后她又偷偷问我：“那你什么时候跟那个小男生告白啊？”

我看着我的小姨，她是我在这世上最亲最亲的人了。

她保养的很好，皮肤白皙紧致，生病让她的脸色带了些不正常的苍白，她又瘦了，显得眼睛又大又亮，如果她不说，没有知道她已经三十六了。

“小姨，我想去申请休学，我想陪陪你。”我哭的一塌糊涂。

小姨愣了片刻，随后拍着我的后背，像我跟她诉说心事的那一晚一样，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傻孩子......”

除了跟班主任报告我的毕业去向，我再没有跟班里任何人联系过，偶尔登上社交软件，除了热闹纷繁的班群，还看见余江江给我发了无数条消息，我一一看完，但没有回复。

最后我看见了许常远的消息。

“宋瑶瑶，你怎么了？”

“宋瑶瑶，你没事儿吧？”

“宋瑶瑶，不回消息就是平安对吧？”

“宋瑶瑶，那我当你平安咯。”

我哭着按灭手机屏幕。

我是一个不幸的人，我会大家带来灾难。

小姨想在人生的最后一年环球旅行，我办完休学手续后，就陪着她一个城市一个城市的走。

我们从布拉格到了埃菲尔铁塔，从爱情海到了童话世界，看过北极绚烂的极光，听过候鸟动人的歌喉。

在巴黎看见熟悉的华人面孔时，我偶尔也想起那个笑起来会露出两颗虎牙的男生，他现在肯定过的很好吧。

他一向就很优秀，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他，他应该也交到了很好的女朋友，享受着自己的大学生活。

小姨看见我拿着手机发呆，拿了一块披肩搭在我身上：“瑶瑶，如果我走了，你要把我带回去，最后一站，我想去拉萨。”

十九岁，我送走了我的最后一个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