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芙荔枝不甜 著

水被他一饮而尽，我看着他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脸色缓和了许多，才放下心来。

“是我没分寸了。”我有些慌乱，忙走到他身后，轻柔地拍着他的背，试图让他舒适些。

“长公主不必自责，是微臣愚笨。”

他又准备跪下道歉，我伸手抓住他的领口，将他拖到太师椅上坐好，有些生气。

我最恨他动不动就跪，在我面前他最不需要的便是跪。

“你明知道，我不喜欢你这样。”

他没有说话，他知道我对他的心思，但是他不愿回应。

“长公主，身份有别。”

又是这句话，我真的有些倦了。

“是因为当年的事吗？你恨父皇，也恨我？”

其实我心里知道答案，他一定是恨的，可我就是想听他亲口说出来。

他不语，默默垂头，那一头柔软细腻的长发从脖颈处滑落，落在我的掌心，也落在我的心里，勾起一阵酥麻。

“唔！”

我吻了上去，这是我第一次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感情。

他的唇微凉却柔软，他似乎愣住了，像块石头一样僵硬，一动不动，甚至都没有推开我。

我的内心一片哀楚。

松开他时，他垂着头，我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我也不想看清他的表情。

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很乱，但我不能确定是因为羞愤还是情动。

我不敢看。

我怕看到的是他咬牙难堪的表情。

屋外夕阳正好，我推开屋门感受晚风习习，仰望着天边橘红色一片的晚霞，更显荒凉之感。我突然笑了。

反正，长公主紫芙恶名在外，行事作风罔顾朝纲。

反正，无论如何真心，得到的都只有漠然和那句身份有别。

罢了。

既如此，那便将这些坐实了吧。

我回过头，夕阳的余晖洒落在我的脸庞上，我不知鬼卿看到的是什么模样，也许是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喜欢以他人取乐的样子吧。

他依然神色淡漠，除了被我调戏时还有些许反应，其他时候好像世间的一切都无法打动他。

“鬼卿，你不是说身份有别吗！”

我看向他时格外认真，“那我便让皇帝赐婚。”

4

皇帝得知我的想法时，只是皱了皱眉，没有过多的震惊，似乎好像是提前就知道了我会去找他。

“皇姐，你知道他的身份吗？”皇帝依然习惯性地叫我皇姐，而非长公主。

他算是我一手带大的，那时母妃忙于争宠，清理宫闱，无暇顾及我们。

后来即使母妃偏心于他，可他对我的感情永远高于对母妃的。

“回皇上，本宫自然知道。”但我却要划清界线，因为母妃，也就是当今的太后长年累月的警告。

他看了我许久，他的面容似乎苍老了许多，明明还是个正值大好年华的青年。

“国事操劳，皇上您看着倒是沧桑了不少。”我打趣道。

谁知他愣了愣神，难掩哀伤之色，片刻后，他轻声道。

“你带上他，后日家宴再议此事。”

我点点头，也知不好逼得太紧，行了个礼便离开了皇宫。

至少能应允参加皇室家宴已是一个不错的开端。

“鬼卿，后日跟我一起进宫。”

回到长公主府，我第一时间冲过去找他。

他蹲在内院，手中拿着树枝正在泥地中比划着什么，听到我的声音，几乎立刻站起身，脚底狠狠在泥地上碾过，似要抹去一切痕迹。

“长……”

他的余光感受到了我甩去的一记眼刀，脱口而出的话梗在喉中，辗转了片刻，才吐出另外的字眼。

“紫芙。”

我心情登时大好，感觉春光都灿烂了起来。

“我们家鬼卿越来越惹人喜欢了。”

来到他身边时，我近乎本能的抚上他的脸，一条一条描摹着他的疤痕。

他只是垂眸，静静地看着我。

我踮起脚，才发现我依然够不到他的脸，我鼓了鼓嘴，将他向我拉进了几分，才心满意足地吻了吻他的嘴角。

“以后当了驸马，可不能一直我主动了哦。”

他依然没有回答，但我也懒得放在心上，哼着小曲思索着如何说服太后。

那日的家宴比想象中简单，没有满堂妃嫔，没有大摆宴席。

只有简简单单的小桌，分别坐着太后、皇帝、和乐然公主。

太后见我，又瞅了瞅我身后的鬼卿，神色十分不自然，别开眼去有些不想看。

“给皇上，太后请安。”我简单行了个礼，做了做样子，拉起鬼卿自然落座。

“皇姐近日身子可有好些？”

“好多了。”我夹起一块肉喂到鬼卿嘴边，对着他说“啊——”，可他很是抗拒，被我拉到坐席上已是让他坐立难安，如今更是连忙跪了下来。

我有些不悦，递了个眼神给皇上。

他们三人却保持着同样的神色，拧着眉盯着跪下的鬼卿。

“皇上，本宫请求赐婚之事，可否应允了？”

我蹲下身，试图将他拉起，他可却只是抿着唇，求助似的看着我，我知道他希望我不要管。

皇帝回过神，轻咳了两声，润了润嗓子，“既然你意已决，那我答应你便是了。”

没想到这么简单就成了，我有些诧异，鬼卿似乎也难以理解的抬起了头。

我看向太后，她破天荒的没有出口阻拦，只是怔怔地看着我，是一种我看不明白的神色。

但此时我已顾不得这些，拉上鬼卿的手叩谢皇上隆恩。

“日子到时候朕会派人替你们算好，只是皇姐的身子看着还需调理，明日朕会派常太医前往长公主府，为皇姐调理身子已备来日大婚。”

我心想这倒是不亏，便也应允。

常太医是皇宫中公认最好的御医，若是他来了，还能顺便让他看看能不能治疗一下鬼卿脸上的疤痕。

5

筹备婚事这段时间，我安心躺在院子中喝着常太医给我的药方调理着身子。

鬼卿常伴我左右，即使不说话，却也总能让我安心。

皇室中人，虽荣耀，却举步维艰，我身为女儿身却也难逃算计。

好在，我演得很好，没人会在意一个不知礼数，难成大器的公主，也算是活得安稳。

我常对鬼卿说，若我们皆是寻常人家，我们便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淡却幸福。

我问他，若我不是长公主的身份，他会接纳我的心意吗？

他依然不说。

但我能在他的眼中看到，无论我是不是长公主，他的目光都会追随我。

不知何人透露了我要让罪臣之子当驸马的事，满朝文武竞相启奏，闹得沸沸扬扬，风声传入长公主府，但鬼卿似乎并未受到任何影响。

他依然照顾着我的衣食起居，做着自己分内的事。

只是最近我老觉着见到他的时候越来越少了，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满朝文武依然持续着他们的进言，他们骂我丢尽皇家脸面。

我只觉可笑，反正有我那皇弟替我拦着，他们能拿我怎样。

那日，我在院中又看见鬼卿在泥地里写写划划，我记得他刚来时右手伤得很重，几乎残废，我四处寻人为他医治，才勉强保住了他的手。

只是此后他的右手使不上太多的力气，连写字都很是困难。

“鬼卿，你在写什么？”

他又第一时间将泥地上的符号抹去，微红着脸，不敢看我。

我特别喜欢他脸红的模样，让我心里像打翻了蜜罐一般的甜腻感觉。

“等成婚，我便是你妻子了。”我扑进他怀里，满脸笑意，我问他，“你到底对我有没有一丝的喜欢呢？”

他看着我，眼底没有一丝波澜，视线却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摸着他的脸，看着他的脸再次染上绯红。

我知道，他心里定是有一丝喜欢的，只是礼义廉耻、教条信仰，所有的外在束缚都让他无法直面这份感情。

总有一日，他会放下心结，明白我就是我，他就是他，我们都是独立的，那些困住我们的都不算什么。

我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认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