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监》 小说介绍
蒲三思的叙述性很强,从小说《宠监》就可以看得出来,故事中主角小连子薛景的性格、形象和心理活动都描绘的很生动,以下是小说一小连子的太监日常内容:破旧的矮茅屋里,传来一阵又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已经许多天没有出太阳了,茅屋里阴仄逼人,薛景躺在破床上......
《宠监》 一 小连子的太监日常 在线试读
破旧的矮茅屋里,传来一阵又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已经许多天没有出太阳了,茅屋里阴仄逼人,薛景躺在破床上,身上盖着阴冷潮湿的被子,他染了寒疾,喉咙干哑难耐,想下床喝水,但是没有知觉的双腿根本无力支撑他下床。
“傻二,傻二!”喊了几声,那个平时自己随便哼哼两声都会慌张地立刻赶过来的男人,这会儿却不知道去哪儿了,薛景等了半天对方也没影子。
薛景暗骂一声,用手臂强撑起身子,想靠自己的力量去够那烂木桌上破了半边的碗。
“等他回来,我一定要狠狠骂骂这厮,居然敢一声不响出门,丢我一个人在家里!”
葱白的手指不小心触碰到桌上沾着污渍的油灯,油灯的灯芯飘在油渣子中,薛景厌恶地别开脸。
总算碰到破了半边的碗,费力地举到跟前,碗里那半碗水里漂浮着点点不知名的白色沫状,水面倒映出一张美艳绝伦的脸庞。
发丝散乱,因为高烧额头沁着薄汗,尽管身处又脏又乱的茅屋里,英俊的脸上却不染纤尘。
薛景望着自己的倒影出了神。
曾几何时他锦衣华帔,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受百官臣服,万民敬仰,可如今却如同那泥沼里的贱物一样,半身残废,连基本的衣食住行都做不到。
他从以前到现在都是极爱干净的,可是看自己现在这样,再看看恶湿杂乱的茅屋,活着还不如死了痛快。
眼眶泛红,咬紧牙关之时,薛景耳边似乎响起那傻二常挂在嘴边念叨的话。
“主子是天神一般的人物,但凡是龙凤总不会一直落魄的,主子您跟我这样笨傻的人不一样,只要您坚持下去,一定会有希望的!”
轻哼一声,薛景表情缓和了许多。
“傻二这厮,究竟上哪儿去了,等他回来,看我不狠狠罚他,罚他什么好呢……就罚他今天不许吃饭!”脑海中浮现了傻二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噘着嘴委屈的画面。
嘴角微翘,薛景举起破碗正要喝水,就在这时,茅草屋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被重重推开。
“薛相公,不好了,从二掉进河里淹死了!”
“砰”地一声,破碗崩裂,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薛景嘴唇发抖,瞳孔一瞪,竟是直直地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村民们已经把那具湿漉漉的尸体抬到了茅屋的地上。
“今儿一早,从二跟我说,你生病了他不好离你太远,就去邻村给你讨些吃,没成想回来的路上他淌水过河的时候摔进河水里淹死了,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没气儿了……”
薛景死死盯着着地上那具没有温度的尸体,他长得好看,此刻如瀑布般的黑发倾泻,脸色煞白,嘴唇红如鲜血,看上去仿佛地狱索命的冤魂一般,把屋子里的村民吓得不轻。
“人我们送到了,我们……就先走了……”
一屋子的村民瞬间走光,黑暗的茅草屋一下子变得安静清谧。
薛景半晌没动,半晌过后,他用双臂撑起身子想下床,双腿残废,他整个人无力地从床畔摔落在地。
若是平时,那个小傻子一定会慌张地赶到自己身边把自己扶起来,可这会儿,薛景摔在地上许久,那个人再也不会来搀扶他了。
薛景呆呆地躺在地上看着地上毫无生气的傻二,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他用力地捶打那具僵硬的尸体,脸上冰凉的可怕。
锤了好几下,锤到他连手上的力气也没了,才撕心裂肺的喊出声来:“肖从二!你不许死你听见没有!我不许你死,肖从二,你给我起来,起来啊!”
回答他的只有无声。
薛景看见肖从二的手心紧紧攥着什么东西,他使劲掰开一看,是一块再普通不过的白面卷心,上面还沾了一些已经发黑的葱花。
“主子,吃饭了。”
“怎么又是馒头,我风寒在身,你就给我吃这个?”
“主子,这么晚了也找不着别的吃食了,您将就将就……要不,要不等您好了,我去镇上买只老母鸡回来给您补补身子……”
“不吃不吃,吃这无味的馒头我的病怕是要雪上加霜,这么大个村子,你哪怕弄个葱花卷来也好过吃这白面馒头!”
手中的葱花卷掉落在地,同时掉落的,还有薛景的眼泪。
叛军兵临城下的时候他没有哭,被心爱的女人背叛、被下毒导致半身瘫痪的时候他没有哭,忠心耿耿的侍卫保护他逃离京城途中全部被敌人射杀的时候他也没有哭,甚至这十几年来穷困潦倒、东躲西藏、受尽苦难他依然没有哭,但是他此时此刻,他为了一个因为葱花卷而送了性命的肖从二哭了。
“你是不是傻,傻二傻二,真不枉我给你起的这个外号,真是蠢笨如猪!”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然而此刻薛景的眼泪如同崩溃的堤坝一般,仿佛是要将这些年的苦痛尽数哭出来。
费力地拖起肖从二的头,轻轻抱在怀里,薛景小心地用衣袖擦去肖从二乌紫的脸上沾着的泥沙,露出泥沙下面那张倔强的面孔,相伴十余载,薛景从没有这么认真看过肖从二的脸,他现在才发现,肖从二眉清目秀,长得并不差。
衣袖沾满污泥,肖从二脸完全露了出来,嘴唇青紫,脸颊上有被湖底石块撞击造成的淤血,额头下巴遍布伤痕,惨不忍睹,薛景悲从心起,再不顾忌地哀嚎着。
“我早就不是皇帝了,你跟着我做什么?我欺你,骂你,把怨恨都发泄到你身上,你为什么就是不走呢?为我这样的人丢了命,值吗?值吗?值得吗?”
过了好几天,村里才有人想起薛相公腿脚残疾,肖从二的尸体恐怕还没下葬。薛相公那样美如神祗般的人他们很有好感,加上肖从二平时帮衬他们做农活很是老实勤快,他们就商量着拿个草席把肖从二的尸身裹了下葬,让他早早入土为安。
推开茅屋的门,屋里涌出一股恶臭,村民掩鼻朝里头看去,一个个惊地愣在原地,随后纷纷摇头叹息:“冤孽啊!怎么两个都……”
“唉!这个世道啊......都是可怜人……”
昏暗的屋子里,薛景抱着肖从二靠在床边,两个人密不可分,似乎融为了一体。
替别人值了一夜的班,小连子丑时三刻才回到太监的大通铺里。
五十人的通铺里鼾声如雷,磨牙声此起彼伏,小连子费力地挤到自己的铺子上,一时失了要睡觉的心思。
冬夜萧瑟,寒风入骨。
小连子从小身子骨弱,被阉割了那玩意儿之后身子更差,一夜在凛冽的寒风中站着,他这会儿全身上下刺刺地疼。
缩着身子靠在墙角,外头是一片漆黑,眼泪啪嗒啪嗒就流了下来。
他想家,想爹娘,想三妹和四弟了......
他多想现在冲出这个名为皇宫的牢房,可是他不能,大哥早逝,三妹是个女娃娃,他是家里最大孩子,四弟读书那么厉害,等他念好书,当了大官,一定会接他出去的!
小太监不停地抹着那止不住的泪水,盖上就算是在秋天都薄的可怜的被子,哭着哭着就乎乎睡了过去。
到底是年岁尚小。
梦里,他离了皇宫,背上背着一个人,拼命地跑,拼命地跑。
那人是谁呢?
莫非是他的媳妇?
不对,他已经......不能有媳妇了......
深冬的清早,阳光还未从黑晚中完全挣脱,整个皇宫还笼罩在昏暗里,宛若沉睡的巨龙。
此时将将寅时。
一盆冷水浇在没睡多久的小太监身上。
“小连子,给爷起来!”
被冷水浇了一身的小连子蓦然惊醒,他第一反应便是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
“还磨叽什么,快起来了干活了!”浇水的太监张英一把把没几两肉的小连子拽起来。
“还偷懒!是不是上次被打了十板子还不够!”
小连子一听见十板子,瞬间清醒了,他捂着屁股疯狂地摇头:“我起了,起了……”
呵欠连天,一滴露水顺着檐角落在小连子的后领,冻得他最后一丝困意也消失不见了。
泰安宫的掌案太监威风凛凛地走到他们面前:“给我麻溜点,等会儿宸妃醒来了看到你们还在这儿打扫,小心你们的脑袋!”
宸妃是皇上最宠幸的妃子,平日里要求最多的也是宸妃,宸妃不喜欢他们这些下等太监和宫女在眼前晃悠,要求他们每天要在宸妃起床以前打扫完泰安宫。
小连子和其他的太监听见掌案太监的话都是浑身一哆嗦,手上的扫帚飞快地运作起来。
打扫完泰安宫,还有十几个宫殿要打扫。这是低等太监们每日的活计。
小连子这几日没睡好,竟做些乱七八糟的梦,总觉得腰酸背痛,但是他需得跟着大部队的后头,只好忍着一身疲累希冀于可以早点打扫完。
“娘娘饶命啊!娘娘饶命!”
不知犯了什么错的宫女从殿内被架出来,求救声哭喊声隔了老远还能听到。殿里的下人们都习以为常地低着头干自己的事情,小连子也只是心里“咯噔”了一下,复又打扫起来。
他入宫这半年来这样的事情已经见过十几回了,每每碰上他还是忍不住心惊胆战,生怕哪一天就轮到自己。
入宫头一个月,教了许多的太监守则,小连子没念过书,记性也不好,拢共也就记住了一句话,不过是他自认为是最重要的一句话。
主子是天,主子是地,主子让你往东你不得往西。
“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
换了个宫殿,掌事太监依然在叫唤,小连子更卖力地擦着面前价值连城的花瓶。
“你!你叫什么来着?”掌事太监指着小连子,“别擦花瓶了,这可是皇上赐给德妃的,是德妃最喜欢的花瓶,打碎了有你好受的!”
小连子吓得立刻缩回拿着抹布的手,点点头。
布帘后头传来德妃娇媚的声音:“皇上昨儿个在哪个殿里留宿?”
“禀娘娘,皇上昨儿个哪儿也没去,在长寰宫里过的夜。”
长寰宫是皇上的寝宫,皇上在自己寝宫里过夜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布帘后的德妃似乎略有不满:"皇上怎么连着两天都在长寰宫就寝,他以前可从来没有过......"
布帘外的人知道这话不是他们该听的,纷纷埋头干活。
小连子是皇宫里最下等的清扫太监,她们这类人遇到宫中的妃子、侍卫都是不能抬头的,以免冲撞贵人,因而,入宫半年,小连子除了太监和宫女,一个妃子的脸都没见过。
结束完每天的工作回到下等太监的大通铺,疲惫不堪的小连子神情恹恹地坐在窗户边发呆。
不知道阿爹阿娘小玉和众三在村里怎么样了,想着想着,小连子的眼泪水就流了下来。
张英凑到他跟前:“哭什么呢?“
背着张英抹了把眼泪,小连子抽吧了两下,嘴犟地反驳:“谁哭了!”
“好好好,你没哭,那你给我说说,你这两天咋回事,怎么总是不在状态。”
小连子脸色一白:“我跟你说我这几天晚上睡觉总做梦,每回梦里不是梦见自己在树林里跑了一整夜就是梦到自己赤足趟水过河。”
张英笑了笑:“你都说是做梦了,这皇宫里也没河啊树林的!梦都是相反的,说不定你小子马上就大富大贵了!”说着,张英拍了拍小连子的后背。
他俩是同一批入宫的,入宫的年纪都偏大,所以俩人的关系还不错。净身这档子事,年纪越大吃的苦越多,所以一般的太监八九岁,甚至更小就入宫了,像他和张英这样十三、四岁才入宫的实在不多。
”什么大富大贵,能好好活到出宫的年纪我就心满意足了。“小连子只希望众三能好好读书,将来挣了大钱赡养父母,也就不枉他受的这番罪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人定胜天嘛......”张英摆摆手,实则心底挺看不上小连子这般不求上进的样子,做不成人上人,哪怕是做个太监,也得朝着皇帝身边的御前太监一职为目标才行嘛!那职位油水可不少!
“小连子,我今晚不舒服,你替我去站岗去!”元大胖推搡了一下小连子,不客气地说,看他那满面红包,哪里有不舒服的样子,分明是偷懒不想去。
下等太监之间也是分三六九等的,下等太监凡是受领班器用的,哪怕是在一般的普通太监里也能横着走,这位元大胖前不久就被宸妃娘娘的掌案太监陈靖如受为了干儿子,听说下个月就要升到宸妃的泰安宫了,因此他平时在他们这些下等太监面前总是爱装大爷,十足的狐假虎威。
屋子里其他的太监们都闷在自己的铺子上不敢说话,生怕惹到了元大胖值班的人就换成他们自个了。
小连子昨夜已经替别人站了一夜岗,他本想今晚能好好睡一觉,但是元大胖他又惹不起。
看了元大胖一眼,拒绝的话就在嘴边硬生生咽了下去。
小连子脸苦了下来,欲哭无泪,他简单地拿了两个已经干硬的馒头起身做好值夜班的准备。
“小连子在不在?”太监徐广站在门口,身边的小太监替他朝屋子里喊了一声。
徐广!皇帝身边的大太监!
屋子里的太监们都张望起来,这大晚上的,皇上身边的太监上他们这做什么来了!
“小连子在不在?”小太监又喊了一声。
小连子不清醒地揉了揉耳朵,确定自己没听错,才怯生生地走过去:“奴才在这里。”
徐广睨了他一眼,抬起头:“跟咱家走吧!”
“唉?”去哪儿啊......
“哎什么哎,公公让你跟上!”小太监不耐烦地大声对小连子呵斥。
“小勺子!”徐广低声喊了一声,示意那小太监莫要如此粗鲁,他又看了一眼小连子,唇红齿白,眼神清澈,长得倒是怪好看的,“让你来总没有坏事,跟上就是了。”
三人走后,屋子里炸开了锅。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找小连子作甚?是不是要升他的职啊?"
张英脸青一阵白一阵的:"你问我我问谁啊?"
"这可不一定,也有可能是罚他呢!"
"你没听徐公公说没有坏事啊!这回小连子可是攀上贵人了,要是认个义子什么的那不比元大胖还威风!"大太监和资历较老的太监们会在下等太监和一般的小太监里收几个年纪较小的义子,一是为了找接班人,而是自己老了以后也有人服侍赡养。
张英的脸色更差了,他们每日都待在一块儿,小连子哪儿来的功夫结识那种大人物,这小子,看上去老实本分好欺负,原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我怎么办啊,他走了谁替我值班去!"元大胖在屋子里叫唤,然后推了一把张英,"你跟他是朋友,你替他去!"
张英是敢怒不敢言,哆哆嗦嗦不情不愿地出门去值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