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看清烈士证上的内容,转头看浑身是伤的我,顿时惊慌失措地按下对讲机。
我被搀扶着起来,模糊地看见一群军装男人急促地跑出来。
带头的是将爸爸的遗物送回家的首长。
射向爸爸的那颗致命子弹,就是为他挡下来的。
5
我形容狼狈,首长没有认出我来。
他捡起地上的烈士证,亲自将我搀扶起来带入大院。
他吩咐警卫员去打条热毛巾,将一杯温水放入我的手里,才关切地询问:
“这个烈士证上的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我将贴着爸爸照片那一面放在手心,眼泪将残破的纸张又打湿了一块。
“爸爸总是说,有国才有家,安定的国才有幸福的家。”
“可是他为国扫黑除恶维护安定了,为什么却对我食言,没给我幸福的家?”
首长瞪大眼睛,颤着双手去辨认被暗红的血覆盖的名字。
“你是爱华的女儿?”
警卫员将温热的毛巾放心我手心,“你的其他家人呢?”
我将支零破碎的四本烈士证摊开在桌面,喉头像塞着一块巨石。
“我的妈妈,是一线战地记者,为了救战乱中的孩子,她掉下了悬崖,尸骨无踪。”
“我的哥哥,是武警战士,他在抗洪抢险里为了挽救人民的生命财产,永永远远地留在了大海里。”
我指着最旧的那一本,纸张已然发黄的证明。
“我从来没见过的爷爷,英魂至今守着上甘岭的土地。”
围着我的一群铁骨铮铮汉子,纷纷红了眼。
“一家忠义!都是民族的英雄啊!”
“所以这都是怎么回事,孩子你怎么会浑身是伤跑到这里。”
“快告诉我们,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我用毛巾擦去不断涌出来的眼泪,哽咽着将事情说了一遍。
众人气得发抖,怒骂着要为我主持公道。
“什么欺男霸女的人渣!竟然欺负烈士遗孤,这是不把王法看在眼里了?!”
“首长,我主动请缨调查处置这件事,必须要为我们壮烈牺牲的兄弟孩子伸张正义!”
首长眼睛通红,看向我的眼里全是心疼。
“孩子,你放心。从此往后,没人敢碰你一个手指头!”
“这件事,我们一定为你撑到底!”
随后他冷静地安排着工作,让手下彻查我家人的亲朋关系,帮我找可以依仗的去处。
同时通知军医院安排人员,将我送过去进行验伤和治疗。
我躺在军医院的病床上,闻着安心的消毒水气味,沉沉地睡了一觉。
梦里,是我们一家四口最后一次吃团圆饭的场景。
醒来时眼泪浸湿了枕头,我扭头去摸放在枕头下的怀表。
却看到一名白发苍苍的军装老人走近床边。
6
他见我醒来,连忙招手让身边的警卫员喊医生,然后走向我,还没说话就已经滚下热泪。
“孩子,你受苦了。”
我有些迷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下意识去摩挲怀表。
一群白大褂走进来,先跟面前的老人敬礼:“参谋长!”
老人对他们摆摆手,目光却落在我手上的怀表中。
我不由自主将怀表递给他,他接过的那一瞬间竟站不稳,涕泗横流。
“连长!你不是说上甘岭战役胜利的话把表送给我吗?70多年了……”
参谋长的声音里满是伤怀,我也忍不住鼻酸。
警卫员和医生们正要将他扶起来,却被一把推开。
他浑浊的眼里布满红血丝,将怀表塞回我手里的同时,突然直挺挺地跪下了!
我慌得低呼了一声,连忙弯腰去扶。
“参谋长,您快起来!”
老人家脊梁笔挺地跪着,纹丝不动。
“陆连长,我对不起您!大大小小那么多场战斗,你用身体护着我,给我捡回多少条命。”
“但我竟然没能护住您牺牲守护的子孙后代,我愧对肩上的勋章!愧对人民!”
可这一切,错的并不是他,不是我们。
我用力将参谋长拉起来,哽咽着说道:
“我的家人们,都是为了心中的炽热而牺牲的。为国为民,本就是党员的应尽之义。不为追名逐利,只求无愧于心。”
“参谋长,您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这一切都不是您的错。”
在众人的轮番劝慰下,参谋长逐渐平复了心情。
只是在医护人员为我换药包扎时,心疼得连连皱眉。
我轻声安慰他都是小伤,不碍事的。
参谋长脸上交错着难过和愤懑。
“这件事情,爷爷一定追究到底!任何一个伤害你的人都不放过!”
将我带进军区大院的叔叔们纷纷应声。
“我们既是为你报仇,更是为社会除害!”
“没错!这样欺辱忠良之后,真当成这个社会是他们拿捏得了!”
每一个人脸上的真切,让我觉得心里又燃起了温暖。
我深深弯下腰,朴素地表达心中的感谢。
“参谋长,还有各位叔叔,今日之恩,陆知宁没齿难忘。”
“别叫参谋长了,多生分啊。你是连长的孙女,也就是我的孙女。”
他拍拍我的肩膀,将我扶起来,“以后,就喊郑爷爷。”
我狠狠地抹了一把泪,“好,郑爷爷。”
在郑爷爷的授意下,当天就让辖区军区联系校长。
校长完全不信,直接把电话挂了,还让秘书说拉黑这些号码。
郑爷爷得知消息,气得拍桌大骂:“都选的什么蠢货庸才,竟然能当名牌大学校长!”
接着直接把我拉上车后座,指挥警卫员直奔学校。
7
上一次走在校道上,我一个人头破血流跌跌撞撞。
今天,我也有人陪着,为我撑腰了。
还没走到教室办公区,便看到宋沁和辅导员有说有笑地走着出来。
宋沁将两大袋礼盒放进辅导员手里,笑嘻嘻地说:
“临近年关了,小小礼物送给这一年费心教学工作的吴老师。”
“我爸妈说了,这次陆知宁的事情老师帮了不少忙,以后有需要的尽管提。”
“小事一桩,能帮宋家办事是我的福气。”
吴老师假装推脱,最后接过礼盒时却发现我带着人出现,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宋沁顺着他的目光,不屑地冷哼一声。
“哟,陆知宁你还敢现身呢?真是人不要脸就是无敌,这是还没挨够打呢?”
“谁敢碰我孙女一根头发?”
郑爷爷不怒自威,眼风凌厉地扫过两人。
从十几岁开始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犀利眼神,一下就震住了对方。
辅导员和宋沁短暂的呆楞后,猛然大笑出声。
“哈哈哈,真有意思!陆知宁你哪里找来的演员?没钱请不起年轻的来演你爸妈啊?”
辅导员跟着附和,神情充满不屑。
“就是。都穷成这样了还要打肿脸充胖子。我给你指条正道,把这请演员的钱用来请老师吃一桌满汉全席,席上跪着给宋沁赔礼道歉,也许她能给你一条活路。”
说罢,两人笑得直不起腰来。
郑爷爷握紧了拳头,咬牙说道:“想吃满汉全席没门,免费的馒头倒是可以给你备下。”
辅导员没听懂暗藏的暗示,翻了个白眼,哼声说道:“穷酸玩意儿,老子才不吃什么破馒头。”
说着他还想向前来推搡郑爷爷。
警卫哪里会给他机会,直接伸腿蹬他,把人踹倒在地。
辅导员嚎叫一声,想反手去扭警卫。
但实在是高估自己的力量,直接被警卫一个背摔扑到地上,死死制住。
这头宋沁大喊着“翻了天了,在学校里就敢打老师!”然后拨出电话求助。
“爸!陆知宁带着帮手回学校想报复我!”
“他们光天化日就敢动手打人,你多带些人,快来救我!”
得到对面的肯定答复后,她傲气的神色瞬间回来了。
“你这个老不死敢动我的人,要给陆知宁出气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待会儿可哭着求我尊老爱幼!”
郑爷爷只微笑着,一言不发看着宋沁。
不一会儿,五台黑色大车急停在楼下,将我们圈围了起来。
宋沁爸爸,大名鼎鼎的首富宋墨声领着十几个保镖下车,人群的最后一个趾高气扬的中年人踱步走过来。
“我来看看是谁,敢欺负到我好兄弟的女儿头上来。”
宋墨生在这人说话后,脸上的神色越发倨傲,将女儿拉到身边。
“敢威胁我堂堂首富的女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趁我还没动真格,给你们一个求饶的机会。”
“在这里给我女儿跪下,磕500个响头,就考虑放过你们!”
郑爷爷依然十分从容,他连眼风都不给一个宋墨生。
因为显然易见,这群人中最有权势的是站在最后的男人。
“我这里的规矩不一样,待会儿你们跪地磕头都没用。”
“你们就这些人了?还有谁在路上的,我老头子一块等着,一并收拾。”
8
宋墨生嗤笑出声,“老不死,装大头别把自己装进去了。我怕待会儿警察那边没几句盘问,你得吓得尿裤子!”
警察很快到场,看到现场这个架势,要求所有人都返回警局进行调查笔录。
宋沁以为警察来了她就肆无忌惮,尖声指挥保镖把郑爷爷拉走。
“打人闹事的就是这个老头!快抓他!”
警卫迅速拦在保镖面前,马上要去摸西装内袋的冰冷金属。
郑爷爷抬手制止了他,转头跟警察说话,“警察同志,这是军方的活动,请理解我们暂时不能配合回警局。”
警卫了然,掏出自己的军官证展示给警察。
宋墨生冲向前来,一把夺过警卫的证件,笑得狂喷唾沫。
“啊哈哈,我以为多牛批呢。这么点军衔就敢在这里叫嚣,大哥,你看看。”
说着低头哈腰地把证件递到一直看戏的中年男人面前。
男人正打火点烟,眯眼瞅了一眼,吐出一口烟雾。
“也是很久没见着这么没眼色的家伙了。”
“今天就好好陪你们玩玩。但别怪我没提醒,这一玩儿丢了小命我可不负责咯。”
他不屑地将警卫的军官证扔到地上。
就在证件砸落的一瞬间,风云变幻。
四辆狂呼警笛的警车开路,后面跟着看不见头的军用卡车。
不远处的操场迅速降落了数架军绿色的直升机。
至少上百名荷枪实弹的军人一下子就围起了办公楼。
警察们迅速拉起警戒线,封闭了整个片区。
宋墨生瞪大了双眼,举起大拇指给中年男人。
“大哥牛批!今天为了给兄弟争面子,您费心了!”
转头却见中年男人脸色发白,“我还没有喊人。”
一名肩衔两杠三星的上校小跑到郑爷爷面前敬礼汇报:
“参谋长,已经遵照指示,完成封锁。”
宋墨生闻言,瞬间腿都软了,转头指纹宋沁。
“你不是说这个陆知宁爹妈都死透了,一个亲人都没有吗,这是闹得哪出?”
宋沁吓得声音都抖了,“肯定是误会!连校长院长都把她踩得死死的,能有什么能耐?”
话音才落,她口中把我踩得死死的两个人都被两名士兵提着衣领押了出来。
身穿不同颜色作战服的小队领头整齐划一地站到我面前,刷一下抬手敬礼。
“特战支部,来自你父亲生前的部队。”
“武警支部,来自你哥哥生前的部队。”
郑爷爷拉过我的手,也举手敬礼,“陆军支部,来自你爷爷生前的部队。”
9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辅导员,他一头栽到我前面,抱起我的脚。
“陆同学,老师前面错怪你了。你大人大量,别和我一般计较。”
“我不知道你家人都是英烈,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让你受委屈了!”
说着他左右开弓,自己扇起自己巴掌来。
郑爷爷一脚踢开他,不让他碰到我。
“就是你串通诬陷宁宁作弊,还把她的保研资格给别人?”
辅导员连滚带爬着又跪向郑爷爷,“我只是受人蛊惑,一时犯错啊!”
郑爷爷冷眼看他一言不发,警卫已经火速把人拉开交给警察。
“警察同志,这个人恶意伤害学生,还光明正大公开勒索,向学生索要财物。恳请贵局查明后依法处置!”
辅导员哭得天崩地裂但无人在意,警察果断拷上了他拉到车上带走。
随后,郑爷爷的目光落在了在角落中瑟瑟发抖的院长和校长身上。
他带着我走到两人面前,“一个院长,为虎作伥,公然骚扰女学生。”
“一个校长,勾结官商,私自毁掉学生的学籍档案。”
警察局长已经抬手,示意手下将这两人都扣押起来。
“带回局里立案调查,通知检察院的同志准备发起检控!”
院长闻言,直接白眼一翻,晕了过去,被警察生生拖走。
校长跪下大哭,“警察同志!军人同志!我都是受恶人逼迫,才一时鬼迷心窍啊!
他撞撞跌跌地突破一群不敢动弹的保镖,跑到宋墨生面前,手指着他。
“就是这个所谓的首富,他胁迫我必须帮他女儿弄走陆知宁!”
“其实像知宁这么优秀的学生,我也是很痛心的!怎么舍得真心开除她!”
我冷笑着看他倒戈。
“校长,你撕掉我的学籍档案时,可没有一点点痛心的样子啊。”
宋墨生直接给了校长一巴掌,“胡说八道!明明是你自己狼心狗肺师德败坏!”
警察没有给机会两人狗咬狗,直接拖走了校长。
几个狗仗人势的东西已经都处置完了。
下面就该轮到他们背后的“势力”这些人了。
十分钟前还叫嚣着让我磕500个头的宋墨生,此刻瑟瑟发抖。
他看着已经被军人压制住的十几个保镖和中年男人,瞬间软了膝盖跪倒在我和郑爷爷面前。
砰砰砰。
他二话不说用额头剧烈地撞击地面求饶。
宋沁尖叫着冲过去拦她的父亲,“爸!你在干什么!我们没错,怕什么!”
她满眼怒火地盯着我。
“陆知宁!还有你们这些人,你们滥用军权欺压百姓!我要曝光你们!”
说着她掏出手机,将镜头扫遍了所有人。
警卫紧皱眉头,迈开腿就要去夺走她的手机。
“你这是泄露军事信息,会被判刑的!”
宋沁对他的好意劝说不屑一顾,反而觉得自己抓到了把柄沾沾自喜。
“哈哈,怕了是吧?让你们……”
一句话还没说话,一根金属拐杖直接砸飞了她的手机。
她扭头,看见来人脸色大变,“爷爷!您怎么来了?”
10
从人群中冒出来的老人家精瘦矮小,却中气十足。
他气得眉毛都竖起来了,攥着拐杖发了狠拼命打宋沁。
宋沁痛叫出声,捂着喷出血柱的额角大喊救命。
老人置若罔闻,每一下都直击人体最薄弱的地方。
“我今天就打死你这个孽障!”
宋墨生满脸血抬头,看见女儿已经奄奄一息了,冲过去抱着自己父亲求饶。
“爸!爸!您冷静些!小沁知错了,她身子骨弱受不了你这顿打啊!”
宋沁爷爷闻言直接气笑出声,大喝一声踹开宋墨生。
“都是让你给惯坏了的混账东西!今天我就彻底清理门户!”
说着转而用金属拐杖猛击宋墨生双腿,没一会儿就打得血肉模糊,晕倒过去。
宋沁爷爷看着地上的儿子和孙女血流满地,甩开拐杖,直接跪在这摊血泊之中。
他双眼通红,满脸悔恨痛心。
“原越南保卫战745部队坦克营排长宋见辉,特来请罪!”
我无措地看向郑爷爷,他一脸凝重,却让我无需动作。
宋沁爷爷直挺挺地跪在地上,老泪纵横。
“身为党员,没能肃清家风,导致子孙后代在外横行霸道,全是我的不对。”
“今天我跪在这里,不仅是向陆知宁同学道歉,更是向军向党向人民道歉!他们对烈士遗孤轻慢霸道,做出天理不容的错事,我废了他们只是小惩大戒。各位要对他们作出怎样的处置,我老头子绝对偏私!”
说完,他坚定地以头击地。
我缓缓走过去,将老爷爷扶了起来,语气淡然。
“法律会对他们作出应有的判处。”
事件落幕,所有曾经欺负我的人都得到了惩罚。
我被诬陷作弊的事情水落石出,重新找回的监控证明了我的清白。
学校作出公开通报,把唯一的保研资格还给了我。
我拿到硕士研究生的录取通知书那一天,拿着四束花去到烈士陵园。
爷爷、爸爸、妈妈、哥哥,现在都安葬在了一起。
我摩挲着脖颈上的怀表,将鲜花逐一放到他们面前。
我侧脸贴上妈妈的墓碑,看着她和煦的笑脸:
“妈妈,我有新的家人了。他们都很爱我,像你们当初一样爱我。”
郑爷爷将我收养到了名下,把我当作亲孙女一样看待。
家人们的战友都成了我的亲人和依靠,我不再孤单。
和妈妈说着悄悄话,我的眼角又涌上泪,但这次是幸福的泪。
一张柔软的手帕递到了眼前,抬看是郑爷爷身边的警卫小李哥哥。
郑爷爷站在他身后,撇着嘴数落我:
“就知道你是来这里了。”
“有什么好消息,怎么也不和爷爷分享?”
我哭着笑了,撒娇般拉起郑爷爷的手。
“这不是打算待会儿就拿给你吗?”
我将录取通知书打开,将封面的“国防大学”明晃晃地送到老爷子眼前。
是的,我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和家人一样,追求心中的炽热。
如今,梦想就在眼前。
未来可期。
「全文完」
我平时不爱看小说,但自从看了朋友向我推荐的《我拿着烈士证到军区伸冤》以后,我竟然爱上了这部小说,超级喜欢作者知乌珠的写作风格。